黄二狗莞尔:“顾长老费心了。”
他说着,又微叹,“我都是托主上的福。不过他要是在,估计打死都不会收的。”
“哈哈。”沈景越被逗笑了,“谁说的?这可不一定。”
施故其实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
若他在, 想必一边嫌弃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边叼着个烟杆, 让黄二狗将这些东西全搬进去。
施故的嘴比他的剑都硬。
黄二狗与沈景越相视一笑, 便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
他们一道进了屋,芽儿给他们泡了茶, 便借故说要去陪会儿母亲,很懂事地离开了。
沈景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这才缓缓开口:“兰因琴,恐怕做不成。”
“此话怎讲?”
“我依着那制琴图,试了无数块桐木,却总是差了点意思。顾长老费尽心力,寻到一根千年桐木,她劝我在那上面试,我却不敢。”沈景越心生忧虑,“我直觉,除了琴木与琴弦,还差了一样东西,可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呢?”
黄二狗沉吟片刻:“说不定不是琴本身,而是御琴之人。”
“天下修者千千,谁能驾驭这把名琴呢?”沈景越微微蹙眉。
她又回忆起了往事,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闪而过,带来的却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攥着指节:“不论如何,还是先将琴赶制出来。我来的路上,听闻小未已经重铸斩鬼刀,将命格剥离,且他们已经得到了四根兰因琴弦,凑齐全部,指日可待。”
“那是喜事啊。”黄二狗闻言,喜上眉梢,“想不到少主成长这么快,主上在天有灵,定也万分欣慰。”
沈景越笑笑,眉眼间却愁思遍布。思量许久,她道:“狗哥,若是问题的关键真在琴主身上,那我能不能求你帮我找个人?”
黄二狗一下紧了心。
不会是去找燕知吧?他有点慌张,还有点心虚,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强装镇定地问道:“什么人?你尽管开口,我定全力帮你。”
沈景越见状,一时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她定定地注视着黄二狗,想到这人对她多有照顾,眼下又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之人,便鼓足勇气,决定坦诚一件事。
“狗哥,当年恩公救我,你也在场,对我过去遭遇,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沈景越说话慢慢的,可一字一句又都敲在黄二狗心上,令他捏了把汗。
“这是自然。”他点点头。
“当年屠戮我同门之人,用的便是兰因琴。”
“嗯。”
“她叫燕知。”
“嗯,我知道。”
沈景越抿了下嘴唇:“燕知曾是鬼道三脉之一,对吗?”
黄二狗差点跳起来,支吾着:“这这这,你听我解释……”
“我都知道。”沈景越的眼神亮了起来,似是含泪,“当年恩公救我时,就全都告诉我了。”
“啊?”黄二狗一愣,“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沈景越笑笑,忽然哽咽,“我对此讳莫如深,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我,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过去。”
“恩公说,若我要恨,大可一并恨他,若我要走,也可以立刻就走。但我想了想,大千世界,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何况——”沈景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那些同门的死,也全因我而起。”
“啊?”黄二狗听懵了,沈景越有些无措地捏紧手中茶杯:“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狗哥,你知道,不是每个宗门都如临渊,都如岁寒峰那样相亲相爱的。”
至少她所在的宗门不是。
沈景越年少时便展露出过人的天赋,闻音辨器,长于工艺,在那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里,可以说是极为突出的存在。
但这样的天赋并没有为她带来喝彩与掌声,更多的是来自同门的排挤与讽刺。
“再优秀又有何用?出了这个门,谁还拿你当人看?”
他们讥诮着,说这百家争鸣,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不过是稍微有点本事,出了这个大门,谁会拿她当回事儿?
年幼的沈景越无力为自己辩解,心中郁结,久而久之,性格便多了几分扭曲。
她偷偷地在背后扎小人,诅咒每一个霸凌欺辱她的人,不得好死。
事情的转折,在于一次外出。
外出的原因,沈景越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并不想去,但那些人又激她,愤愤之下,她便冲动地答应了。
他们行至一处不知名小镇。镇上有个不大不小的茶楼,楼上笙箫悦耳,笑语不绝。沈景越慢腾腾地走在所有人最后,路过那茶楼上,抬头看了眼这热闹之所。
楼上坐了个抱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