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及浑浑噩噩地走着,变成了一个小乞丐。
他大多数时候在流浪,饥一顿饱一顿,但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他在家时,学过武,就在山野间捉点野鸡野兔,不过这只是运气好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他只能摘到些野果。有一次,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肚子疼得厉害,傅及忍着痛,一步一步往镇上走。
他还不想死,至少要看到魔都覆灭。
等那些妖魔鬼怪全都下了地狱,他就也算报仇了,就可以瞑目了。
那场惨绝人寰的正邪之争,从开始到结束,再到临渊重建秩序,持续了近一年光景。
傅及也漂泊了大半年。
现在,他只想肚子别那么疼,好让他尽快回到家去,再祭奠家中亡魂。
可是他疼得虚汗直流,走得摇摇晃晃,眼前甚至出现了白影,就像看到了白无常,再走一步,就是黄泉路。
傅及疼得哭了,坐在地上无助地哭起来。
那白无常走近他,问道:“你怎么了?”
傅及抽噎着,指着肚子:“疼。”
他说着,那人便抱起他来,一阵暗香袭来,傅及忽然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小小的药铺,那上了年纪的大夫交代着:“这孩子只是吃坏了肚子,这两付药下去,应该就会见好。以后要好好养着,别让他再乱吃东西,再有情况,随时来找我。”
“多谢您。”
有个陌生人回答着,傅及偷偷下了地,隔着帘子悄悄看去,原来是他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白无常。
对方戴着一顶纱帽,遮住了全部的面容,身量修长匀称,并不瘦弱,反倒站如松柏,十分有气质。
傅及正看着,那人忽然朝自己走过来,傅及不知所措,慌乱间竟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那人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醒了就起来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那人声音也好听,只是听不出喜怒哀乐。傅及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向他,轻轻点了个头。
傅及还没痊愈,只能吃点软烂的食物,那人便给他买了碗粥,让他慢慢喝下去。他们坐在路边小摊,桌凳低矮,那人光是坐着,就高出许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傅及一点一点喝着,不敢看他。
这个人不吃饭,难不成是神仙?
年幼的傅及想着,却涩于开口。
他不敢,总觉得多说一句就会冒犯到这个人。
而对方,也没有要和他多聊的意思,只是看着他把粥喝完,才问道:“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回家。”
“往东往西?”
傅及想了想,指了个方向,实际上他也不确定——他流浪这么久,有点摸不清回家的路了。
“好,那我捎你一程。”那人说话总是不急不慢的,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傅及有一瞬间感觉,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答案,只是简单地提个建议。
答应吧,起码路上有个伴,会顺利好多。
别答应,人情难还,你都这样了,能报答他什么呢?
傅及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很是犹豫,他纠结半天,等喝完粥,才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物里找到一块玉佩。
那是他从小戴在身上的,也陪着他流浪每个日夜,是他最后的值钱的东西了。
傅及狠狠心,手一伸:“这个给你。”
对方默然,并未接过,傅及有些困惑:“你不要吗?”
“不要。”那人反问,“你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因为你说你要送我回家。”
那人不言,傅及紧了心,想着,是不是他哪里说错了话,让这人不高兴了。
良久,对方答道:“不是送你回家,是捎你一程,等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我们就会分别。”
“所以你收起来吧,我不需要这个,于我而言,捎带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傅及哑然,庆幸之余,竟还有几分失落。
可是他没有说,只是默默收回来,又感激着:“谢谢你。”
“不客气。”
“我叫傅及,你叫什么?”
“薛思。”
傅及点点头:“薛前辈。”
薛思有片刻的失神,他道:“不必这么称呼我。”
“那怎么称呼你?”
薛思注视着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知怎地,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只可惜光阴荏苒,物是人非,这小小的一张桌子,已经坐不下五个人了。
“随你,我不爱说话。”
彼时的薛思刚刚出谷,四十载独居陋室,早就习惯了冷清孤寂的生活,连那颗心,也因为两度失去心爱之人,变得麻木许多。
他也不知道要拿这个小孩怎么办。
他一路上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但正道秩序重建,未来总有盼头,总比烽火连天的时候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