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沉默不语。
那年长的拍拍他的肩,叹了一口气:“你就是运气不好,那小畜生硬往你身上撞,害你摔了不说,还抓你挠你又添新伤,但能怎么样呢?你万不可与黎阙起争执,否则,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定是你。”
青年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对方又扶住他:“还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去歇歇吧。”
“不劳,我自己能走。”青年道了声谢,就吃力地起了身,步履蹒跚地走了。那年长的仆役看了连连摇头,只能自己干活去了。
青年好不容易走到无人的角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扶着墙,终是忍不住红了眼,低声啜泣起来。他断断续续哭了会儿,再擦干眼泪,继续朝前走。
这时候,从墙头上跳下来一个人,携着午后的日光,潇洒又灿烂地出现在他面前。
青年愣在了原地。
傅及转过头,看了看他,笑着:“抱歉,我出来转转的,结果迷路了。”
青年支吾着,不敢看他。
傅及“咦”了一声:“你受伤了?”
青年局促地缩了缩脖子:“没,没有。”
“没有吗?”傅及指了指他的伤腿,“全是鞋印子,而且你现在站着,重心全在另一条腿上。”
傅及注意到他的手背上也有许多抓痕,赤条条的血线清晰可见。青年闷不做声,傅及从灵囊中翻出伤药,塞到他手里:“给,这个药效很好,我师父特制的。”
青年又是一怔,捧着那沉甸甸的瓷瓶动也不动。
“我现在送你回去?”傅及见他这副凄惨模样,心生不忍,对方却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不劳您。”
他指了指西北方:“那边有个偏门,出了右拐,直走就可以回到厢房。”
青年说着,快速看了眼傅及,又立刻移开了目光:“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傅及见状,便没有太强求,只叮嘱他路上小心,就要离开。那青年忽又叫住他,郑重地道了一声谢:“您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青年总是低着头,不去看他,说话也谨小慎微,看着就是个易受欺负的性子。傅及打量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你保重。”
“嗯。”
傅及很快消失在了青年视野之中。
午后的日光照不到这阴暗角落,高大的墙壁投下一片厚重阴影,一点点压在青年身上,这一刻,任何影子都是有分量的,它犹如肆虐的洪水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些挺拔的脊梁。
青年捏紧手里的瓷瓶,长长叹息着。
傅及被软禁,即使偷跑出来,也应该去往大管事那边才对。如今却在这犄角旮旯里撞见自己,这必定不是偶然,而是傅及有意为之。
他看见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可他没有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说迷路了,轻飘飘地落下来,又轻飘飘地离开。
就跟天上的光一样,来得匆忙,去得无影。
青年抬头看了眼高高的一望无垠的天空,收起那些脆弱的眼神,带着伤药,一瘸一拐地走了。
傅及撞见黎阙打人一事,的确是个偶然。
他本来有事在身,结果半路见到了那只小白猫,就悄悄留了心。
黎阙与他的宠物,他早早领教过,都是骄纵跋扈的主儿。那小白猫咬了人,那人就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问题是,那个瘸腿的青年,似乎是个练家子。虽然他隐藏得极好,但他抄起笤帚驱赶小白猫的动作,起势非常像个剑客。而且,他虽然伤了腿,但走路的时候会运气,从而减轻伤腿的负荷。可他这气息并不好,不知道是曾有内伤,还是水平就是如此。
傅及感慨着:“这五柳山庄,居然藏了这么多秘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日光之下,无影无踪。
今夜月圆,水面无风,皎洁的月光几乎铺满宁静的湖面,亮如白昼。那繁盛的梅花树静静伫立在岸边,花香弥漫。
黎阙闻到的那一瞬间,就嫌弃得拧起了眉毛:“这花香好难闻。”
“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黎思之呵斥着,黎阙心情不佳,顶了句嘴:“就是难闻!我在临渊见过的红蕊白梅可不长这样!”
“胡闹。”黎思之作势要打,黎阙往自己母亲怀里躲了躲,黎思之竟也作罢,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不了了之。
大管事视若无睹,安排他们一一落座。
“稍等,我去请庄主来。”
“有劳。”
大管事这回没有再寒暄,匆匆去也,黎阙瞥了眼他的背影,嘀咕着:“一定要来这里吗?这五柳山庄有什么好?”
“你再多嘴,我就把你那只臭猫扔了。”黎思之瞪了他一眼,黎阙搂紧他的小白猫,很不服气地撇撇嘴,没有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