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苏熙咬紧牙关,闭上了嘴,未尽之言的意思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那么花锦川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说成是伪装,包括刚才看似被控制,也可以是伪装。
白黎感觉一股怒气从胸口升上脑门顶,下意识仰起头,想要向江寒陵寻求意见,却发现这人压根没有要插话的意思,脸上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一个旁观吵架的路人。
瞬间如梦初醒。
“算是故意吧。”——江寒陵不久前才说过的,轻飘飘的五个字回荡在耳边。
白黎从即将失控的情绪中惊醒,反应过来这场争执恐怕也是判断凶手的一环,都是被算好的。
他张张嘴,压下心底的异样,闷声道:“如果话要这么说,现在是在鲛人族地盘,你又怎么解释刚才泉清正好出现来阻拦我师兄?”
“你怀疑他?”苏熙难以置信地反问,掰起泉清的下巴露出颈侧的伤口,“他差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谁会拿生命开玩笑!”
可能是他激动起来用的劲太大,也可能是解药起了效果,泉清从半昏迷的状态中缓过神,喘了口气:“轻……轻点……”
受伤的缘故,泉清的双腿变成了鱼尾,泛着银蓝色光泽,半透明的尾鳍在月光下显现出某种金属质感,小幅度地在甲板上拍打,像一尾在旱地上痛苦挣扎的鱼。
苏熙松开他,起身打来半桶海水,浇在他的尾巴上帮忙缓解不适。
浇完水,看见白黎犹疑的目光,扔开水桶,冷笑道:“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妖,和你们修士不一样,被你们看不起的妖!亏我还以为有例外,原来都是一个德行,敢做不敢当!”
这话相当于指着鼻子骂修士们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白黎不知道该怎么掀开扣到脑袋上的大帽子,抿了抿唇,倔强道:“我师兄不是凶手。”
“那你又凭什么说泉清是凶手!”
“我……据说鲛人可以用歌喉迷惑他人神智。”
苏熙发出一声短促的气声,气笑了:“所以你觉得是泉清迷惑了花锦川?”
泉清动动尾巴,虚弱道:“我五音不全……”
白黎:……
苏熙怒极反笑,歪了一下头,双瞳变成金黄的竖瞳,护在泉清身前,十指弯成爪状。
“江队长,你看热闹也看够了吧?”他忽而转换目标,“难道还看不出来究竟谁才是凶手?”
江寒陵漠然的视线挨个扫过在场所有人。
白黎低着头,不想和他对视。
最后,江寒陵的视线锁定在花锦川身上。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白黎慢慢抬眼,难过地看着江寒陵,扁了扁嘴。
蝎尾鞭仍旧捆着花锦川,江寒陵眼睫稍垂,避开他的目光:“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很讨厌,尤其是主动说的,分外讨厌。它只能说明一件事,道歉的人明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可能会带来伤害,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
白黎咬住一点下唇,转过头,望向遥远的黑暗海域,不出声了。
苏熙的十指舒展开来,气息微松。
泉清浑身无力,靠坐在甲板上,仰脸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背影衣摆下方探出来两条尾巴尖,一甩一甩的。
突然,那两条尾巴尖僵住了。
江寒陵似乎有意修复合作双方的裂痕,关心道:“你的伤是不是好得太慢了?”
“……”苏熙的指尖抽了抽,即将蜷起又重新伸直,“多谢江队长关心,我那天又受了点伤,好得是慢一些。”
那天,指的自然是海市大乱那天,他带着白黎去天台上当靶子,后来又跳楼救人,前前后后受了不少伤,连尾巴毛都秃了几块,舍生忘死慷慨相助,功劳大得很。
江寒陵说:“我还没有正式谢过你。”
“不用不用。”苏熙像是不好意思了,“我也是为了青丘着想,大家合作共赢,合作共赢。”
青丘狐族成员苏卿与监察队正在追捕的要犯焱玖勾结,谋划着改天换地重回吃人时代,确实是件需要及时处理的大事,万一不小心给全族落下包庇罪名,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难说了。
甲板上躺尸的花锦川好像要醒,偏了偏脑袋,“嘶”了一声,受过攻击的后颈比生锈的车轴还难使唤。
江寒陵俯身,顺手又是一掌,再次劈晕花锦川,把鞭子收了回来。
他很少和别人闲聊,并不擅长找话题,手里慢慢把鞭子盘起来,不动声色道:“据我所知,狐族擅长魅术?”
苏熙许是在原地站累了,退开几步展臂活动筋骨:“也不一定,各有所长,这方面我不如苏卿。”
“是这样。”江寒陵若有所思,“可我认为你远胜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