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着身,手指擎着滚烫的药碗,被烫得指尖发红也未曾松手。
若是往常,沈老夫人定要感动得热泪盈眶。
此时,却厌烦地挥翻了药碗,嫌恶地咒骂道:“你个孽种,你给我滚出沈家!”
“老身真是后悔,这么多年,竟然宠爱了你这么个下贱的孽种。”
她捶着胸口,满是懊恼,眼中再无半点慈爱。
那看脏东西一般的眼神,让沈知韫瞳孔巨震。
喏喏地叫了一声,“祖母……”
话未说完,就被沈老夫人尖声打断。
“不要叫我祖母!你个下贱的奸生子,不配叫我祖母。”
“焱儿,你快把他赶出去,老身不要看到他。”
沈老夫人神情激动,从床上支棱起身子。
沈知韫一向被沈老夫人捧在手心,何时被如此对待过,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
他僵硬地绷直身子,不愿动弹。
口中不甘地喊道:“祖母,若是出身可以选择,孙儿也想做您的嫡亲孙子。此事实在不由己身啊!”
“祖母,这么多年,难道您对孙儿的好都是假的么?”
“就算没有血缘,孙儿对您的孺慕之情,也都是切实的啊。”
“祖母,孙儿不求您再像从前般待我,只求祖母能给孙儿一个机会,让我留在沈府,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沈知韫挣扎着,红着眼眶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却丝毫没有心软。
听着满耳朵的“孙儿”,只觉得烦躁的头都要炸开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常嬷嬷一眼,“我看你真是人老不中用了,磨磨蹭蹭在做些什么?”
常嬷嬷面色微变,隐下眸中的不忍,手中加大了力道。
眼见着沈知韫就要被拽出去,沈老夫人突然开口。
“等一下。”她眼角向下耷拉着,松弛的眼皮轻轻掀起。
沈知韫顿时一喜,还以为她终于心软了。
却听到沈老夫人冷漠的开口。
“常嬷嬷,让人盯着他,沈家一针一线,都不准他带走!”
“顺便去云澜书院打声招呼,这学堂日后沈知韫就不去了。”
此话一出,周围传出一阵倒吸凉气得声音。
天呐。
这是要彻底断了沈知韫的青云路啊。
老夫人未免也太狠心了。
仆从们纷纷害怕得低下头,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沈知韫从惊愕中回神,脸上的孺慕孝悌尽数消失。
大声骂道:“你个狠毒的老太婆,你休想毁了我的前程!”
“云澜书院是我自己考进去的,你没有资格让我退学。”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你难道真以为,以你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学识,能考进人才济济的云澜书院不成?”
“是老身我拉下老脸,仗着焱儿的人脉,才把你硬塞了进去。”
“当时之所以不说,只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罢了,如今却不必担心了。”
沈知韫脸色惨白,“这不可能……”
他一向自诩才学出众,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沈知韫眼神放空,嘴唇不住的发颤。
崩溃地大吼道:“不会的,是你在骗我。”
“你不想让我好过,才故意想要害我,对不对?”
沈老夫人冷冷勾唇,轻蔑地扬起下颌。
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她眼神阴沉,有些不悦地看向常嬷嬷。
冷叱道:“再拖拖拉拉,就给我滚出去。”
常嬷嬷表情一滞,惊慌道:“老夫人恕罪。”
她压下心中的怜悯,让人捂住沈知韫的嘴,把人拖了出去。
沈棠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讽刺。
祖母平日里对沈知韫放肆溺爱,一旦出了变故,对他的情意,甚至没有常嬷嬷这个下人多。
两人间来来往往,实际上事情发生极快。
就连跪在地上的芸姨娘,都将将回过神来。
看到沈知韫被无情地拖走,心内大恸。
她顾不得惧怕,膝盖跪行到老夫人面前。
哭着请求道:“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与知韫无关啊。”
“他从出生就被抱到您膝下教养,一向把您当作最亲的人孺慕,您如此只顾血缘,不顾亲情,会彻底伤了孩子的心啊。”
芸姨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沈老夫人被人搀扶着半靠在床上。
看向芸姨娘的眼神,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想到这么多年她竟然被人蒙蔽,如珠似宝的养大一个奸生子,仿佛一口老血卡在喉间,脸色憋得青一阵红一阵。
恨恨地出声道:“若是早知道这是个孽子,这么多年,老身何苦费这么多心思照看他。”
“说起来,都是你这个贱婢的错!”
“来人,把这个罔顾廉耻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