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局在旁边看着,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马家人算很讲理的了。
以往有些家属对着他们哭哭啼啼,非得他们给一个说法,嘴里叫嚣着:
“我好好的兄弟一走几十年,杳无音信,父母哭瞎了眼,嫂子改嫁,留下孩子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结果好不容易有消息了,是来让我们收尸的!这事儿你们要是没个说法,咱谁都别想好过!”
其实就是打着逝去之人的旗号,想多给自个儿讨要好处。真正尊重当事人的,哪个有心思在这当口闹事?好好将人安葬了,该给亲属的待遇他们能不给吗?若真没给,排除工作失误,就得想想他算哪门子的亲属了。
想想实验基地那些一生隐姓埋名为国尽忠的教授,刚一闭眼身后的亲戚就那副嘴脸,他见了心里能不难过吗?
林局心里稍暖,他是为马教授感到欣慰的。他和马教授多年搭档,事到如今,不得不提醒这三兄弟:
“该通知其他亲人来一趟的。”
秋东和三哥把视线转向二哥。
一来,他们家习惯了,有事年长的那个做决定,其他人有不同意见也得等上头哥哥姐姐讲完话再说。二来,母亲的所有亲戚,就差二哥的妻子不在国内。
至于大姐的丈夫,丹阳父亲刘军,早不被当成一家人了。
二哥点头:“是,得叫胜男回来,我去打电话。”
起身时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林局身边的小伙子手脚快,扶了一把,真就摔地上了。
都以为老二媳妇儿人在国外,回国申请又慢,多半赶不及回来见婆婆最后一面,可这一等就是整整十三天。
先是专家们脚步沉重的从急诊室出来,向患者家属摇头,劝慰他们节哀顺变。
再是老太太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一直陷入昏迷,按照专家的说法,老太太如今的状况,或许在昏迷中停止呼吸,或许在哪一刻能睁开眼最后看看这个世界。
可总归来讲,老太太属于身体里沉积了太多未知毒素,已经将身体机能全部破坏殆尽,最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谁都说不好,这对家属而言,究竟是一种仁慈还是折磨。
马家人都隔着厚重的重症监护室玻璃,瞧过里面躺着的老太太。
俊阳年纪小,自生下来没吃过什么苦,只一眼,就捂着嘴,蹲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天哪,里面那人身上插瞒了各种管子,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脸上瘦的只剩一层皮,暗淡发沉,头发稀稀拉拉,露在外面的胳膊和手上全是伤疤,有的已经泛红,有的正在流脓。
俊阳听医生说,做奶奶那行的,最后都逃不过这个命运,皮肤长期暴露在那种糟糕的环境中,伤口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常年忍受那种痛苦还得坚持工作。
直到身体再也没有使伤口恢复的能力,咳血,皮肤腐烂,器官衰竭,直至死亡,都是正常现象。
俊阳趴在姐姐晨阳肩头,带着颤音问:
“奶奶该有多疼啊?她该有多疼啊?”
晨阳紧紧把妹妹抱在怀里,无声流泪。
是,该有多疼啊?
她因为妈妈在国外工作的原因,知道的比妹妹更多,她隐约听说早几年,m国那边通过奶奶那位享誉全世界的恩师,许以重金,试图让奶奶为m国工作。
也听说m国那边招揽不成,有人私下雇佣杀手,想让奶奶不能继续为国家工作。
“起来,去洗把脸,别让四叔看见。”
说起四叔,俊阳鼻尖又是一酸,打从奶奶住进重症监护室,四叔就搬了椅子守在门口,困了打个盹儿,醒了继续守着,已经在医院待了整整十二天。
爸爸和三叔每天轮流过来陪四叔,就希望有他们守着,四叔能闭眼休息一会儿。
才十来天的功夫,四叔已经瘦了一大圈儿,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如今都白透了。
四叔也不是不吃,他是清楚的知道,他得好好的,才能让奶奶走的安心,可有些事,万般不由人。
经过这些天的等待,秋东面上已经平静了许多,除了消瘦,除了眼里都是红血丝,嘴唇苍白发干,看不出太多异样。
坐在椅子上,背靠重症监护室的墙,里头是他分别多年的母亲,身边是自小教他成人的兄长。
秋东眼神透过不远处窗户望向外面,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
“母亲最偏心大姐,她常讲女儿家在这世道总受千般约束,鼓励大姐走出家门,勇敢实现报复,总是为大姐忧心。可到头来,最让她操心的却是我。
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日,唯独我,前尘往事皆虚妄,她便做主将我到家里的日子定为我生日,不管条件多艰难,每年那天都坚持亲手给我做长寿面,赠一套她亲手缝制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