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皇帝见他两一唱一和,轻哼一声:
“气朕的时候你们倒是齐心。”
太子:“儿臣不敢。”
秋东:“儿臣不敢。”
皇帝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带着他的新晋宠臣卜鹤妖道离去,目的地是前方不远处的群臣所在地。
值此重要日子,皇帝当然得跟朝臣们说说他方才都从上苍那里得到了什么启示,好继续延绵国祚,君臣协力,再谱佳话。
任何时候都可以不管面子,今天这个面子工程却是一定要做,且要做的完美。
秋东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默默跟在皇帝身后,充当工具人,听皇帝和群臣们说一些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互相吹捧之言。
秋东把视线移到不远不近跟在皇帝身边的卜鹤身上。
卜鹤似有所觉,抬头和秋东眼神对上,朝秋东露出一个十分温和无害的笑容。
说实在话,卜鹤生的清俊,三十上下,身形纤薄挺拔,穿一身靛青色道袍,手中是时时不离手的拂尘,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单就皮相而言,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男子。
即便这个美男子,是如今朝野内外众所周知的妖道。
秋东此前从未和这位打过交道,因为此人在内廷行事十分规矩,大多数时间陪皇帝在摘星楼炼丹修道,无事从不瞎转,作息规律到可怕,令那些想攀附他之人都无存下手。
秋东眼眸微眯,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卜鹤此人,怎么瞧都该是仙风道骨,无欲无求那类人,可他所行之事,蛊惑帝王,兴起道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卜鹤似是没看出秋东眼里的厌恶,缓缓朝秋东而来。
站在秋东面前时,秋东竟然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都是温和无害甚至是包容的。
秋东心头升起警惕。
卜鹤却打量秋东神色,直接开口询问:
“殿下可是心有疑惑?”
秋东摇头,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我有疑惑你就能解吗?”
卜鹤并不着恼,脾气很好的样子:
“殿下不说出来又怎知在下无解呢?”
秋东双手背后,眼神明灭:
“解了如何?解不了又如何?”
卜鹤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之前被大臣缠住的太子忽然挡在两人中间,目露警告:
“明堂大成,父皇正是对仙师敬重有加之时,仙师此刻不陪伴父皇左右吗?”
卜鹤又恢复成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朝两人行了道家礼,转身离去。
太子对秋东道:
“此人心机深沉,勿要主动招惹。”
秋东看看前方和群臣好似真的亲密无间,推杯换盏,无话不谈,说说笑笑的陛下,看看场中歌舞升平,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再看看角落里笔尖都快冒火星子的史官,忽然轻声道:
“若有十分恶,卜鹤此人最多占两分,他不过是揣摩着父皇心思行事,是父皇手里的一把刀而已,若父皇不想,谁去蛊惑都没用。”
太子知道阿弟心里气不过,但还是对他越发口无遮拦这点感到烦恼,这是他一手带大的阿弟,他知道他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压低声音警告:
“适可而止,阿弟你想法太偏激了,要知道并非人人都能当圣人,哪个心里都有见不得光的一面。除了用道德警醒自身,还得靠外物来约束行为。
一旦外物不仅不能起到约束作用,还推波助澜释放人心底的恶,谁能保证日日有人在耳旁蛊惑之时不动摇?
在阿兄看来,父皇本身不坚定,可那些别有用心蛊惑他之人更甚可恶十倍!”
秋东并不在此事上和太子争论。
因为十多年过去,至今无人知晓皇帝变成这样的诱因究竟是什么。
秋东找了个角落落座,正想塞两口祭祭五脏庙,从四更天到如今日上中天,就吃了一盏肉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他正长身体呢。
结果一口烧鸡都没咽下去,就有内侍急匆匆过来,弯腰小声道:
“殿下,陛下唤您过去叙话。”
得,秋东从内侍手中接过帕子,擦擦嘴,再擦擦手,问:
“可知是何事?”
内侍眼睑一垂,恭敬有礼但一问三不知:
“陛下未曾言及。”
秋东实在想不到今天这种场合,皇帝有什么需要和他当着群臣面儿说的,要知道搁在平时,他一年到头也和皇帝说不了几句话。
说是相看两厌更准确。
还是那句话,但凡皇帝有第三个儿子,秋东早被老人家弄死八百回了。
但是这回,不是皇帝想弄死秋东,是秋东真切的想敲开皇帝脑壳儿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