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彼岸的海市蜃楼一样,在春日的天空中翱翔的,变幻无常的透明……
那是自己无从选择也无法抗拒的命运。
幼小的留衣窥探到了母亲禁忌的情感,可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出其中的绚烂时,就先亲眼目睹了死亡的冰冷和荒凉。
太早了,这个孩子的人生开始得太早了,八镜野用悲叹的心情洞察到了留衣拥有太丰富的情感,自己却又无法处理的焦躁。
为了他能够平安地长大,也为了他能够生存在这个时代,八镜野教导留衣通过作画来寄情山水,即便将来深陷泥沼,也可以使得内心游离在身躯外,不给自己带来太多的纠葛和牵绊。
是在那个时候,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不再挣扎,完完全全地放弃了。被无限抑制的心性,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身体内部仿佛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块。
如果不是在春天,如果不是在樱花雨下,如果遇见的不是来梦,也许留衣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同样的,也就不会拥有那样巨大的喜悦,哪怕只是虚幻的,由谎言编织而成的人生。
——我的名字是白石,白石来梦。
如梦似幻的春光中,少年凛然的身姿令人眩目地凸现出来,从没有听过如此优美而又悲切的声音,或许是直直传达出了灵魂里深植的强韧,如同奇迹一样,把沉睡在黑暗中的心给唤醒了。
春日似乎给了留衣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将自己冷淡的生命真真正正地燃烧一次。
视线被刺眼的白色光线撕裂了,从缝隙中涌进来的碎片从没有那样鲜红,粘稠得让人眩晕。
——留衣,你知道吗,让叶的土地上长满了枫树,一到秋天,山头上熊熊燃烧的红叶,比任何花都要好看。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
“不要————”
那是由全部的灵魂泣血嘶喊出来的声音,身躯内的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起来。
瞪大到失去焦距的瞳孔里,来梦的头颅轻飘飘地,以缓慢得无法忍受的速度掉落下来,比第一次相遇时苍白得多的面容,凝结着花绽开一样的微笑。
为什么要笑呢……
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笑!
周围的声音好像潮水一样迅疾地退去,留衣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到朝苍征人,也看不到拔出刀的护卫,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透过黑暗闪着光
……来梦……
双腿已经麻木得无法行走,踉踉跄跄,仿佛飘浮着的脚步,在来梦的头颅前慢慢跪了下来。
“……傻瓜……”
把脸埋在那柔软的浅发中,无法呼吸似的喃喃自语。
“大纳言,把那个东西给我,小心弄脏了您的手。”
微微扭曲的视线里,显现出中村险恶的笑容。
右手的指尖碰触到了横在地面的葵纹御前,凹凸鲜明的水纹,还保留着来梦的温度。突如其来的悲愤在胸腔中翻滚,黑暗寂静的世界中,回响着的只有犹如春雷的心跳声,已经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慢慢抬起的眼睛红得可以滴下血。
长刀直直地捅进了中村的胸口。
男人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底留衣的身影一点点直立了起来,面孔惨白得如同鬼魂,双眼散发着令人恐惧的灼热光芒。
“你没有资格侮辱他。”
握住刀柄的双手狠狠地往前推,一步一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断后退中的中村一口接一口地喷出血,一直到他的背脊抵上庭院里的木梁,留衣都没有停手,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整把葵纹御前只有刀柄还在中村的体外,一半贯穿过男人的身体深深地插入了木头中。
胸口剧烈地起伏,似乎一旦停下,就要被生命尽头那无休无止的哀痛给整个吞噬掉。
“你闹够了没有!”
一只手攥住了留衣已经僵硬的手腕,硬生生把他从刀柄上拉了开来。摇晃的视线,接触到朝苍征人严峻的目光时,顿时丧失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为什么……”
朝苍征人松开了手,留衣整个身体犹如失去操纵的木偶软软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低垂下的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
“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为什么啊!”
好像因为承受不了从小野山那里升起的朝阳而眯细了眼睛,朝苍征人冰冷地注视着留衣,没有一点抑扬顿挫,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话语。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紧紧把来梦的首级抱在怀里,哭得无法喘息,可内心深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就那样看着凄惨的自己,寂寞地,寒冷地一点点崩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