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的死是因为我造成的,六年来,我不断地苛责自己,逼迫自己,只有这样让自己更加痛苦一点,更加难受一点,才能变得足够的强,变得比那个人更强。”
冰冷的锐利的毫无温度的眼睛一直燃烧着。
留衣的身体猛地一僵,一瞬间贯穿胸口的疼痛,狠狠压迫着呼吸。喉咙深处变得无比灼热,那是连说也说不出来的情感。
从案几前走到来梦的身边,弯下腰慢慢坐下。
“六年前,我们有意忽视潜伏的敌对局面,一味地接近,我是有目的的,而你呢……“
没有侧过头看来梦的神情,是淡然,抑或是没有勇气,交叠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定定看着白皙的指尖,无牵无挂的声音滴在青石头上,深深浅浅。
“因为我在你的面前展现了一个祥和温柔的世界,可以让任何人都觉得舒服,都觉得安心,尤其是对伤痕累累的你……可这是不对的,那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海市蜃楼,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会一下子崩溃,这样不稳定的我又怎么可能有能力负担另外一个人的心情。”
指尖一次次把垂下来的漆黑长发往上拢,有点苦涩地喃喃自语。
“无法挣脱命运的操纵,单方面被牵扯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是真的过去了,已经不再是六年前的春日,四季随风而逝,就算又是春天,也不是之前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日子了。
“要看我跳舞吗?”突然笑了起来,黑漆漆的眼睛弯成天上的弓月。
“……”
“很久很久没有跳过了,就跳我们第二次见面时,那只千龄鹤。”
不等来梦回答,留衣就拿起小几上樱枝,一把扯下天青色的发带,黑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脱去青色的外衣,毫不犹豫地走进雨中。
飞散的白色水沫折射出彩虹一样的光,留衣自然而然地置身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
透明的,温柔的,遭受了伤害的舞蹈,毫无真实感。不能碰触,好像指尖一点,就会像水泡一样消失。
在雨中淋得湿漉漉的,勾勒出单薄的肩背,明明是如此优雅和缓的动作,却又无意识地透露出将要一瞬间狂乱地燃烧殆尽的艳丽。
啪——樱枝一不小心从手指间跌落在地上。
两个人定定地凝视着彼此,雨很大,很大,一层又一层的水雾,视线一片模糊。
“来梦,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答应我,好吗?”一颗颗水珠自洁白的额头,脸颊流淌下来。
沉默了很久很久,一个轻微的声音从雨的那头传了过来,“嗯。”
一阵风吹来,猝不及防的,漫天的水气朝他们扑面而来,一时间烟斜雾横,唯一的看得清只有那枝半凋零的樱花。
鲜明的色彩,一片片心脏的形状,在雨水的滋润下,弥漫出一种病态的红艳,悲哀得,悲哀得无法忍受。
第十章 幕十 春之月,像是他的背影
留衣庭院前的白山樱开了,竭尽所能地绽放,白得如此可怕刺眼,花瓣末部带着梨花般似有若无的薄绿,风吹来时,一天一地都笼罩着一层凄艳的雪光,因为极端的痛苦而美到不可思议。
自为太子挑选老师这件事情成为交恶的导火线后,亲王和皇后间的倾轧越来越激烈,要代替天皇号令天下,要成为幕后的“天下人”,在同样强烈的野心面前,亲情本身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牵绊。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人躲在角落里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这一切,早就瞧不惯朝苍家的气焰,如今无论是倒了哪一个,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鸟羽皇后多次派遣小童来请留衣去宫里说说话,倒也并不掩饰拉拢这个弟弟的目的,可都被留衣技巧性地拒绝了。朝苍家内部的斗争,他一点都不想沾染。
朝苍征人难得向留衣询问真鹤功课情况的时候,中村外记前来拜访。
身着嫩绿织物的中年男人献上了一把直刀,漆黑得毫不起眼的刀身,却是一百年前和葵纹御前齐名的村正康继。若不是这样一把饮血如麻的刀,已经六年没有拔刀的朝苍征人是万万不会正眼瞧一下的。
咔——骨节明显的手指一把抽出了刀,几乎可以用眼睛看见的亮白刀气,一波一波向外扩散,被团团包裹住的冰冷杀意,令人不由自主地从身体内部感到颤栗。
依旧是盘膝的姿态,挥了挥手臂,一闪而逝的白光,快得连影子都捉不住,卷起的风笔直扑到脸上,有点疼痛。利落的一下声响,屋内的木架子犹如折断的稻草,猛地向后坍塌,一刀两断。
侍女们吓得瘫软在木地板上,牙齿不住地咯吱咯吱打颤。
“好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