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什么都好,不过就是不爱自己罢了。
不爱自己……就是罪了吗?
爱得没有自己这么深,就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吗?
他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把那个人放到十字架下谴责。
是自己过去太幸运,拥有过一段罂粟一般美好的回忆。
可与灿烂和毒素共存,本就需要一些时间的。
十一年还不够长,大概是需要一辈子才够吧。
不过就是一辈子而已,所有人都觉得他傻得不可救药,可他从来都不是。
过去没有那么傻,如今更是比大多数人都清醒。
所以……的确也该醒过来了。
反复破裂发脓的创伤才会痛不欲生,可如果彻底被撕扯开,反倒能够慢慢愈合,然后自然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不起眼的伤疤,也就罢了。
所以,该醒过来了。
不要再让朋友们伤心难过了,永远都追逐不上的火焰,就认命了,放手了吧。
放手了吧,梁池。
让他从你的世界里干净地离开吧。
睁开眼睛的时候,本是抱着献祭一般的心情的。
可是……
梁池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不是下定决心了吗?
怎么还会有这么可笑的幻觉呢?
幻觉……
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那双紧闭着的眸子慢慢睁开,然后就那么直直凝视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炀……”
那人的眸光终于颤了一下,然后拥着自己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只手在他脑后轻轻抚摸了一下。
“……”
这么真实的触感,可却是比幻觉还要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傻瓜……”那人把下巴抵在他肩头,又在他耳尖轻吻了一下,“还以为你真的好了呢……原来还是这么蠢。”
“……”梁池很久才能发出一点声音来,艰涩地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俞炀沉默了一会儿,捏住他的脸蛋拧了一下:“还不是被你气走的,你好意思说。”
“……”
“什么叫我没有认真过一次?什么叫我没有心?嗯?”俞炀松开他的脸,又用力戳戳他的鼻尖,“小混蛋,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
“……”梁池感觉眼睛有点发涩,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放任自己靠在这人怀里,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很久后,俞炀的声音又在他耳边闷闷地响起来。
“我现在没有男朋友,骗你的。”
梁池猛地一震,霍然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嘴巴就被人撬开,那人又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还惩罚似的咬了下他的舌尖。
“不是以为你结婚有小孩了么?看得来气……还不许我撑一撑气势了?”
“……”
“梁池……”俞炀放开他的嘴巴,又慢慢苦笑了一声,“能再见到你,我觉得像做梦一样。”
“……”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我不想耽误你……你傻乎乎的,什么都听我的,可这种事……我不能替你决定。”
“我是给你选择的自由,不是抛弃你……明白吗?”
“可如果你不想要这个自由,我收回来……也不是不行。”
俞炀沉默了一会儿,又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梁池,你……到底想要什么,这次我听你说,你自己告诉我。”
梁池就那么怔怔看着这双墨一般浓黑的眼睛,就和过去一样,便只是这么默默对视着,就好像快要把他的灵魂吸附进去,让他所有的思考停滞下来,只想这么深深地凝视它们一辈子才好。
他终究没法说出那些卑微的渴求,只慢慢抱紧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埋头在他坚实的怀抱里,涩然地开口。
“俞炀……我睡不着……”
“你不在……我睡不着……”
“总觉得你还在的,可是你不在了……”
“真的很难受……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不在了……”
“俞炀……你为什么就不在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什么滚热的东西,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他紧闭的眼角上。
可他没有再睁眼去看。
他等了太久,不过就是想要再被这双手臂紧紧拥抱住而已。
已经足够了。
就算只有一天,只有一天的时间也足够了。
他不敢奢求这一刻永远停留下来。
他生命中有太多人,太多事都匆匆而过。
他已经学会接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永久和不朽。
所以这一刻,就让他自欺欺人下去吧。
只有这一刻,这人是属于自己的。
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即便只是一刹那。
也是他一个人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