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雪站久了便觉得劳累,离开赌池上了包厢坐下歇息了一会儿。
先前大病一场,嗓间到现在还有些干痒,说话多了便忍不住咳嗽。
沈照雪端着茶盏润着嗓子,靠在窗边看着留下的状况。
那带队的世家公子在他身边道:“上回见阿洛带你一同去青楼,我还想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他将心思从柳无忧那个呆子身上挪开。”
“难得与你这般接触过,果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性子呢。”
沈照雪只抿着茶水,并不搭话。
茶水的热气氤氲在眉眼间,遮蔽了他的神情,看不太清楚。
沈照雪只看着楼下,万景耀在对方的放水之下赢了两局,现下正有些兴致勃勃。
他道:“让他输一次,再赢两局。”
“一直都能赢,游戏的乐趣便会少了很多,他便不会上瘾。”
那世家公子应下来,又盯着沈照雪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心想,沈照雪倒是将人性拿捏得很准。
赌徒的心思便是如此,轻而易举便会上瘾,会好赌成性,直到将所有身家都输完。
他转身下了楼,没注意到赌坊外又进来一人,径直上了楼。
包厢间只剩下沈照雪一人,他的身体已经很累,想回去休息了,不想再继续陪着万景耀。
刚起了念头,身后门外又有了动静,沈照雪微微侧首望过去,勾着唇角笑道:“哦,长公子,你也是来玩的吗?”
“来接你。”
万声寒面色倒是平静,比之上回闯进青楼厢房将他直接拽走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就这么上前来,又多问了一句,“玩够了吗?”
“勉强。”
沈照雪只这么说。
这赌坊人员杂乱,四处都是叫吼之声,他被扰得心烦,本也不是真心喜欢玩骰子,玩得也不尽兴。
万声寒将怀中的护耳拿出来,没直接交给沈照雪,反倒亲手给他戴上耳。
声音被隔绝,沈照雪总算长舒一口气,迟来的倦意彻底涌上了头脑。
万声寒知晓他如今听不见,于是只俯身蹲下去,将人背起来,慢慢离开了赌坊。
今冬天寒,沈照雪靠在马车车窗上,看着天际阴沉一片的云层,面颊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疼。
万声寒给了他手炉,又倾身过去,将窗户关严实了。
沈照雪眉头微微一簇,摘了护耳道:“关我窗户做什么?”
“怕你着了冷风,回头若是风寒病死了怎么办?”
“你便成日咒着我死,”沈照雪冷嗤一声,道,“上回在镇上,你按着我脑袋磕头的时候,也咒我说我本就活不了多久。”
“你若是想长命百岁,那便对自己身体好一些,”万声寒细数着他平日的作风,说话一点也不客气,“用膳挑三拣四,小鸟一样的胃口,吃两口便饱了,饿了也懒得去厨房寻吃的,夜里睡觉老爱蹬被,不寻个人看管着你,你便可以这样受着凉睡一整夜。”
沈照雪怒道:“够了,闭嘴。”
“病了喝药又嫌苦,旁人不在你便将汤药喂给窗边的花草,还当人半分不知。”
“够了!”
沈照雪从小桌上抓了一把葡萄,一股脑全塞进万声寒口中,总算将那张嘴堵了起来。
沈照雪拍拍手心,心情舒快了许多,仰头靠在软垫上,问:“长公子这几日有查过章术的事情吗?”
近段时日总觉得事情太多太乱,沈照雪自己都有些焦头烂额,其实也没想过万声寒会记得这件事。
但万声寒却道:“查了一些,他是令都人,但再往前的身份便不清楚了,一时半会儿查不到。”
沈照雪想了想,他对令都也不算熟悉,只能知晓后来万家举家搬迁,便是在去往令都得路上遭遇了不测。
也只是万声寒福大命大,没跟着一起死在那场流民的动荡里。
沈照雪并非担心陈诗与宫外之人相识,他担心的是章术的身份,一个精通卦象的人能在宫中自由走动,若是他当真也能算出自己的卦言,将其告知元顺帝,只怕事态又要与前世一致了。
沈照雪又忍不住想,这所谓的卦言究竟是真是假,每个卦术师都能算出一样的卦言,还是只是卦术师招摇撞骗的说辞?
他想得头疼,万声寒忽然给了他一块点心,将他从杂乱的思绪里拉回来。
他问:“又在想什么,眉头一直皱着,小心头疼。”
“万声寒,”沈照雪突发奇想,开了口问,“你信不信命数?”
万声寒手腕微微一顿,半晌才垂下眼,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在说着什么故事一般,道:“命数,我一向是不信的,最起码以前我是不信的。”
“那便是现在信了?”
“现在也不信,”他轻轻笑起来,又给了沈照雪一块点心,“或者说,有些信,有些不信,半真半假,有时候穷尽一生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到最后认定了是命运捉弄,没那个缘分得到,偏偏又是在那个时候给了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