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头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下也下不利索,磨磨唧唧地下了好一会儿,把他吵醒了。
听到一点雨声也能惊醒,他拿自己也挺没招儿的。
方源还在睡,他小心扯开小崽子的胳膊,下了床,看了看表,才半夜三点多,天还是黑的。
可也睡不着了。
去阳台站了一会儿,点了根烟抽,抽着抽着就停不下来,一整盒抽完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发了这么半天的呆,有点可笑。
不过就是看到那个人几眼了,居然就睡不沉了。往西边的方向看了半天,嬴懿忽然就想,以后大概那个时间出门转转,说不定还能碰到那个人遛狗。
哦不,碰到他们两个人遛狗。
……看上一眼也好,管他是几个人呢?
把烟头都收起来,回头看到方源丢在地上的破烂衬衫,这衬衫他上次在动物园的批发市场见到过,方源说要买几件穿穿,还真买了——十五块钱一件的批发价,估计那小子也就舍得买两件。
某种程度上其实他们俩挺配的,什么锅就该配什么盖,做人就该认命,他其实也认命了,就是有些事儿不归他脑袋管,怎么管也管不住,索性就不跟自己过不去,偶尔想一想,纵容自己一会儿,也没碍着什么人。
闲着也是闲着,嬴懿拿了个本子,蹲在阳台借着月光写字。今晚的月亮挺亮堂,倒是省了他一点电费。
——除去所有成本,这个月跑了五单,净赚一万六千七百一十二块。
写了一行,嬴懿往前翻了翻记的账,扣除还能坚挺一个月的柴米油盐的钱,算了算水电费和吃喝拉撒的平均值,又写下一行。
——下月生活费:七百一十二,剩下一万六……
笔尖停了停,又往前翻,然后继续写:
还东哥五千;李阿姨五千;赵家高利贷六千;林叔的……先欠着吧。
记好了账,想了想,又去翻来另一个本子,是他妈妈的账本。
这是他有一次无意间发现的,这些年一直偷偷摸摸翻出来看,再偷偷摸摸给放回去,角度方向都摆得仔仔细细,目前还没被他妈发现。
他妈妈的工作是给人当保姆,现在照顾的那家人,女主人快生娃了,这一个月就吃住在人家,方便看顾。前两天通了电话,他妈妈还挺高兴,说是这家人挺大方,等孩子生下来还要给她涨工资,说得特别兴高采烈。嬴懿一直闷声听着,心里却不舒服,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给你涨薪呢?还不是工作更辛苦了,怕你不做了……小孩子哪那么好照顾啊。
嬴懿翻开他老妈的账本,跟他的记账方式如出一辙,还真是亲母子,心有灵犀呢。
跟他一样记着赚了多少,要还债多少,最后一行就写着:剩下生活费三百七十一,够给小懿买件新外套啦!
嬴懿盯着那行字,吸了下鼻子,然后把本子合上,又偷偷摸摸给放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方源刚刚起床就闻到一股奶香味儿,肚子立马就饿了,赶紧爬起来,蹦跶哒地往厨房跑,“哥,做啥好吃的呢!”
嬴懿盛出一碗来,回头递给他,“双皮奶,吃么?”
方源都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一脸崇拜,“哥你真是啥都会做啊,双皮奶也会?”
“我妈爱吃,外面卖得太贵。”
嬴懿做东西好吃,这可不是吹的,方源就拜倒在他的锅铲之下,天天在外面吹我哥长得帅身材好打架牛逼做饭还好吃,贼完美!嬴懿可不觉得这是夸自个儿,做饭还不是因为在外面吃不起,有什么好吹的。
他妈妈爱吃甜食,可外面卖的什么蛋糕面包奶冻之类的,没咋地就十几二十几的,要人命呢?他妈妈也没时间享受生活,嬴懿就做给她吃。嬴懿这人也有点强迫症,只做了给她吃还不行,必须得好吃,得让她吃得开心,投喂母亲时间久了,渐渐也就练出了一手好厨艺,真心不比在外面下馆子差多少。
嬴懿包了一盒的双皮奶,套好塑料袋子,放进背包里,“我一会儿去趟昌平,给我妈送吃的,就不送你了。”
方源道,“这是给阿姨做的呀?”
“嗯。”
方源停了勺子,忍不住说,“哥,你对你妈真好,”话音一顿,又补了一句,“你妈对你也好。”
嬴懿看了他一眼,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瓜。
方源是个孤儿,但不是没人养,从小被一个老混蛋养大,没几岁就抱着他在街边跪着乞讨,什么孩子重病啊,身患绝症啊,媳妇儿跟人跑啦,求一张回乡的火车票啦……五花八门的,什么鬼玩意儿都经历过。后来大了一点,就教他耍赖撒泼,五六岁的孩子,抱着路人腿就不撒手,哭着求着要钱,不给钱就不让走。再大一点,手段升级了,顺手牵羊什么的都是小意思,碰瓷碰得那叫一个专业,专门往豪车上撞,撞完了就躺地上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基本一单稳赚千八百的,也算是月收入过万的中产阶级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