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死到临头的感觉让你生出一种逃跑的本能。
然而里梅的话又响在你的耳边。
里梅说既然宿傩大人带回了你,就不会轻易地杀死你。
于是你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们对视。
你感觉那种死意消失了。
但他又突然站起身。
没有走向你,而似乎要离开。
你以为他要放弃你了,因为你的愚蠢。
但是,从没有人对你抱有期待,从小到大对你抱有一点期待并且真正教导过你的人只有他,虽然他总是带给你痛,但你知道你变强了,他给你吃给你穿,你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生活过……
你不想让他失望。
你急匆匆地踩着木屐从地势低的院子爬上半露天的回廊,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你想要伸手拽他,然而如果不是你躲得够快你的手指就要被他的斩击切碎了。
“谁允许你碰我?”他驻足,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睨你。
“对不起。我僭越了。”
你立刻下跪道歉:“我会努力的——”
“别说废话。”
他不耐烦地呵止你。
“……”
你沉默。
你感觉他的视线正盯着你妹妹头的发顶,半晌,他冒出一声冷笑:“不说废话就没话说了?”
“不说废话……我也没有信心能靠自己让自己变强。我,对这一切都,不知道。”
你磕磕绊绊地解释:“只是大人,教我,我却没有变厉害。我很愧疚。”
“很愧疚?”他咂咂嘴,重复了一下你说的话:“有意思。你总能说这样有意思的话。”
你总能说这样有意思的话。
拥有有趣术式的人他见过不少,除你之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也没一个人能让他亲自教。
让他感到有趣——这是你虽然蠢笨但可以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抬起头,告诉我,你愿意为你的愧疚付出什么?”
他好高大,高到那时候的你需要很努力地仰起脸才能看见他的脸,在听清他的问题后,你立刻回答:
“什么都可以。”
你毫不犹豫。
“那就让雷劈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你,说:“既然是雷的术式,被雷劈几下,理应突飞猛进才对。”
那时候正好是夏天,距离你被两面宿傩带回来才过了两个月不到。
88
在雷暴到来的那天,坐在树下的你就是怀着这样的,心脏过速到胸腔都发疼的感觉等待着雷劈的。
然而不是每个人拼尽性命就可以一朝顿悟的。
你没能掌握术式,但是挨了非常痛的一下,如果不是你还有一点智商记得用咒力强化身体,你肯定死了。
但你终归没有死。
雨落下来了,你被火烧过一样——不,比火烧过还要痛的身体在雨中变得冷了,你感觉舒服了一点,又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树被劈焦了,你的视线穿过焦黑的枝桠和挂在枝桠上但死去的叶子,看向被黑云铺满的天空。
你想起你和两面宿傩初见的那一天,他叫你引雷劈他。
那时候雷没有来。
现在雷来了但劈了你。
……好古怪的事情。
你想。
你盯着黑沉沉的天空,也不想爬起来。
也不能爬起来。
所以只是走神。
“真没用。”
一道声音将你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也许要飘出身体的灵魂拽了回来。
你勉力掀起即将阖上的眼皮,看向站在你头那一侧,抱臂的两面宿傩。
在你的视野里,他是颠倒的。
你意识到你要死了。
但宿傩没有嘲笑你的丑态,也没和你说你要死了,他盯着你看了一会儿。
在雨中,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红。
“你在想什么?”他问你。
“我在想,和大人初见那天的天空。”
你说。
“没有原因,我只是,突然想了。”
你说。
89
你失败了,宿傩也离开了。
但你一点也不为付出痛苦却什么也没得到的失败而难受。
相反,你很高兴。
因为你没死。
但你不是因为你没死而高兴。
而这时候,看在你刚刚被雷劈的份上,从见到你开始就冷冰冰,也不给你做饭只叫你自己去打猎或者去别人家抢食物的里梅在看望你时破天荒地捏了几个饭团带给你。
他以为你会因为被雷劈了还没变强而很难过,做好了一进来就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