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想着。以一副极少有人见过的,有些茫然、有点无措的神情,小心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透出了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天真。森鸥外看上去有点无助,那模样好像一只初次遇见天敌的猛禽。他被吓住了,是的,他甚至——正在发抖。
他控制不住的发着抖。森也想停下来,但这具冰冷的身躯却拒绝听话。
森鸥外僵直了的大脑正在逐渐复苏,思考与思想令他为此感到羞耻。
不值一提的羞耻,一钱不值的自尊。若能活下去,他能舍弃全部人格去哀求、去挣扎。
但现在?现在不行。
因为他已经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
首领,就要背负首领的尊严。他应当是港口黑手党的奴隶,是三刻构想中夜晚的象征。
夜晚怎能为了苟活而屈膝呢?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出了错。
就在数周前的某个微凉午夜,森以手术刀为前代首领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在颈动脉上——而眼前的少年,正是那日的目击者之一。
这便是森叫他单独前来的原因。失算、误算,愚蠢。他选错了选项,或许即将迎来人生的终结。
明明只是这样小的错误而已,森鸥外的结局,难道就这么荒唐可笑吗?
所以,想必各位也想如此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想不起来了。
森鸥外难以抑制地颤抖,他的肌肉都在痉挛。
那双温润的红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在心底呼唤着自己的人形异能:爱丽丝、爱丽丝!
而金发卷曲的美丽女孩儿就坐在他脚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森鸥外张了张口。
他惊魂不定的样子——其实有几分可爱——如果他这个年纪的人,还能用可爱来形容的话。
“……你做了什么?”
他平静的、干枯了一般的问道。
那黑洞一般的人形有些好奇的观察着他。似乎还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
接着,羽生莲仪才好脾气的开口了。
“你想知道我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而我为森先生你展现了它。”
“显然,我错估了它的效果,人类的精神无法承受这一切。为了不令你彻底崩溃,我删掉了你有关于我能力的这部分记忆,使你重获稳定。”
“……所以,我的建议是。森先生没必要再和我确认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于详细的描述也可能为你带来危险,而港口黑手党已经不起这么频繁的首领更换了。”
颤抖随着少年的话语逐渐停息。森鸥外消化着这一切。他的坐姿依旧僵硬,但那张嘴里说出的话语却一如既往,充满了令人信服的理性。
“……合理的判断。”
他说道。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森鸥外借此确认的事情只有一件:
怪不得羽生莲仪的监护人如此放心。
齿轮照常向前推进。属于横滨的日常日复一日。好像什么都未被改变,从未有人深受影响。
而对森鸥外来说,
唯有恐惧。
唯有恐惧——渗透过那被篡改了的记忆——穿透他的灵魂——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
唯有恐惧得以留存。
————————————
正文卷
羽生莲仪是个人造人。
或许在此时便揭秘会使这个故事少上几分神秘感。但“羽生莲仪是人造人”一事,本身便是这个故事的固有前提。
他并非人类,而是由此世间最有知识、最有信念、最不畏危险与艰辛之人创造的,所谓“瓶中小人”的人造生物。
炼金术师为祂献上一切,以垂死之际的呢喃、全身的鲜血与强大的意识渴求祂的诞生。术师在祂身上寄托了自己乃至人类对力量的想象与追求,并在将死未死之际,成功使祂得到了生命。
然而,祂的创造者并非一位永不停歇的学者,而是一位希望终结一切,令世界重回虚无的狂人。
祂听着创造者濒死之际的呢喃,由衷的为他感到遗憾。
实际上,“瓶中小人”若无足够的知识,又或得到了他人的帮助,是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走出瓶内,干扰现实的。
即使祂的创造者有着这样宏大的愿望,而祂也确实得到了将之实现的力量,却因最后一步无法进行而前功尽弃,这还真是很难不让人感到惋惜。
即使力量强大,想要实现创造者的理想,祂还缺一些运气。
好在虽然不走运,但祂并不算是倒霉——因为在这世上,还有另一位“人造人”存在。他很快便察觉了异样,赶到了此处为祂善后。
更可喜的是,这位前辈由衷的为祂能够诞生而惊喜不已。
年长了祂数百岁的人造人自称罗尼·斯奇亚特,是由一群追逐知识、也享受知识的埃及炼金术师制造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