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只刚被驯养的野兽。
未经历足够多的社会化训练,对周遭的一切,全都懵懵懂懂。
以致于事到如今。他已一点一点,遗失了、耗损了,那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最喜欢的人。
【说吧】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是啊,魏尔伦知道。
那对充血的眼珠,似乎、可能,是流出了眼泪。
大概吧。
在魏尔伦垂下头颅、弯曲脊梁之前,金发丝的兄长,突然想起了在刚刚的幻境中,他可爱弟弟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世间的,你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
…
若是能早些醒悟、若是能早一步发现的话…
若是能舍弃这些愚蠢至极的痛苦与憎恨,若是能在收到礼物的那天,坦率的接受对方的祝福…
但这些“若是”,都不过是软弱无用的假设而已。
事到如今,他已没法再用憎恨麻痹自己。事到如今,他必须,立即,马上,面对现实。
于是魏尔伦说:
“求你。”
他的声音很低,气息浑浊又微弱。
他自诞生以来,便从未对任何人祈求过任何事。他比谁都高傲,因为那时的他总觉得,自己除了这份自尊以外已然一无所有。
若连尊严都被人类踩在脚下,那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是,比烂泥都不如了。
——他搞错了因果。
——现在的他认为,自己的人格、经历、思考,这一切全都毫无意义。
他只是个蠢到家了的人造生命,从一开始便一文不值。
那些想利用他的家伙赋予他的价值,他都能将之舍弃无视;就连出生起便深含的怨恨与憎恶,他都能将之一并点燃焚灭。
事到如今,他已明白了,惟有一人——
唯有一人重视他胜过自己。
唯有一人,愿意给予他全然无私的爱。那才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那才是他无法割舍的东西。
——若连那人都一并失去。
——那还不如让他抛弃一切,变成过去自己最为鄙夷的烂泥。
“……你想我怎么求你?”
见那恶魔只是微笑着,并不为他所动。面如白纸的魏尔伦虚弱的,丢了魂儿似的问道。
他看上去好单纯、好纯真啊。那双浅淡的眼珠头次这么像人,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神了。
现在的魏尔伦,如此无助、如此痛苦的魏尔伦,
他同样比人类还更人类。
嘻嘻,真是地狱笑话啊。
恶趣味啊恶趣味,真是看不够啊……嘻嘻。
“你能为我提供什么服务?”莲仪期待地问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都好。”
“——真狡猾啊!这不是又把问题抛回来了吗?”
“……你想要我怎么求饶。”
魏尔伦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屈服。他野兽一般四肢着地,不自觉地做出了一个祈祷似的手势。
“你想从我这儿取走什么,什么都好。”
“我什么都能给你。”
莲仪的表情微妙了几分。
哎呀,这对各位观众是否有些不公?
你们两个,怎么求饶时说的话都差不太多啊。
像是察觉了他的不耐,魏尔伦拼命转动大脑,没一会儿便想出了很多很有个人风格的建议。
“如果你想,你可以打断我的四肢,令我永远都只能野狗一般匍匐在地。我不需要任何人给予哪怕一丝的怜悯或同情。
只要你想,你可以像养狗一样饲养我,你可以向任何人展示——你令暗杀之王驯服至此。”
莲仪,
“只要你这么做,我觉得十年内都不会有人胆敢对你不敬。若是这样还不够的话,你还可以-”
莲仪被冻住了,莲仪被吓住了。
他应激了的松鼠一般炸着毛、一动不动。而在魏尔伦说出更新颖也可更怕的花样之前,他小小的尖叫了一声:
“闭嘴——”
莲仪甩了甩头,这才将那可怖的画面从脑内丢了出去。
他有点犯恶心,看魏尔伦的眼神也从愉悦转为了惊恐。
然后,则变成了嫌弃。
“你好可怕啊。”
最可怕的小恶魔真诚地说着。
“就是因为你的思想总是如此极端,你们两个这才走到了如今这步。”
“……您说的对。”
“对吧!肯定就是这样!你啊,你这家伙真是哪儿都比不上中也…哦,不对哦,你比他高一些,这是你的优势。”
“您说的对。”
莲仪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