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架上挂着的那件今早家主刚差人送来的白无垢险些被烧着, 纯白的衣料上浮动着莹润的暗光。同色的花纹密密地勾织在素白的衣衫上,能看得出制作的人是多么地用心剪裁。
很漂亮的一件衣服, 但,不应该出现在今天。
说好的只是一场订婚仪式而已,说好了一切都是假的。
女佣们忽然围上来说这祝福的话的时候,那件衣服就这样突兀地被捧到了眼前。明明昨天她还和五条悟一起在神社里求签, 说好了等找到卷卷之后也会继续好好相处。今天却突然告诉她从明天起她就是正式的家主夫人了,这根本不是订婚仪式而是会绑定她一生的五条家的婚礼。
清水镜根本不知道在这场婚礼之后老家主会退位让贤, 更不知道她自己会马上成为新一任家主夫人。
艳羡的语气让清水镜心生厌烦,她只觉得荒谬。明知道不该这样的,但还是把第一个笑出来的人打晕在了镜子前。
第一个人倒下之后, 接下来就顺手许多。女佣们相继倒下,只剩下她还站在屋子的中央。
清水镜绕开一个晕倒的女仆, 踩破了脚底的水泡。
血脚印一直蔓延到门边,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房门之前,外面的人领了先。房门彻底被拉开,室外的风穿堂而过,将银白的长发拂进了屋内。折扇轻摇,女人轻幽的笑声跟着风一齐灌了进来。
画着杏花满枝的扇面在素白的手中合拢,木屐踏进了室内。能生出神子一般的孩子,自然也是天人似的样貌。递向清水镜的眼波柔和得如同春日嫩芽托起的露水,典雅的妇人眉头微蹙,语气是与清水镜记忆如出一辙的温柔:“小镜受伤了吗,看起来稍微有些狼狈呢。”
和服的下摆晃动,折扇被收进袖中。这双柔软的手朝着她的面庞伸来,清水镜站定在原地。理智疯狂催促着清水镜后退,但身体却老老实实地保持着安静。
是五条悟的母亲。
这双手终于触碰到了清水镜的脸庞,五条悟的母亲转头朝着身后的侍从们吩咐:“叫医师过来,再找人来把房间收拾一下,记得带上打扮新娘会用到的东西。”
直到门外的人应下,清水镜才反应过来来的人不只是五条悟的母亲。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清水镜的注意力就被全部占据。
脸颊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清水镜仰头的时候有泪珠滑进了五条悟母亲的指缝。她想抬脚踢她的和服下摆,但又怕脚上的血弄脏她的衣服。
根本没有把悟母亲说的任何一句关于劝慰的话听进耳中,清水镜的表情楞楞的,开口时带着一点鼻音:“可是你不是说,你也可以做我的妈妈?”
但这句话没有等到答案,五条家聘请的反转术式者和带着工具的女佣们很快就来了。那些晕倒的人被抬走,室内得到了打扫。
清水镜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被治愈的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长发被重新盘起,透过镜子,清水镜能看到五条悟母亲认真的侧脸。
她刚到五条家的时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根本没有学过咒术,也不懂得大家族的礼仪。在感觉自己并不被接纳欢迎的时候,是悟的母亲送了她来到五条家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填补了她生命中母亲的空缺,但终究只是别人的母亲。
层层叠叠的衣衫将清水镜的身体束缚其中,白无垢终于穿到了她的身上。悟的母亲替她将衣领细细理好,松手时用指腹蹭掉了她唇角涂出来的一块口红:“我和悟的父亲常年外面旅行,将悟那孩子全部都交给了你。虽然确实是做出了不称职的母亲的行径,但也是关心着孩子们的。”
指尖上的那点红被手帕擦拭干净,悟的母亲说话时像是在给不明事理的小孩子讲道理。即便是微笑时眼尾也没有一丝褶皱,时间在她的身上就像是静止。这个一直优雅的女人,也曾教着清水镜怎么变得成熟。
她将最后一支簪花装点在清水镜的发间:“我听说,小镜和悟中间是取消过婚约的,如果真的这么不情愿的话。理由是什么呢?第二次答应小悟的理由,是什么呢?”
整个妆造只剩下最后一步,新娘要佩戴的角隐被女佣递给悟的母亲。她将白色的角隐摊在掌心,抬眸看向清水镜:“我可以放小镜走哦,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小镜确定离开之后不会后悔吗?”
躁动不安的心境就被这样几句简单的话给镇压,当年清水镜和面前的人结下束缚时,悟的母亲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甚至丝毫不沾引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