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起,室友开门见山:“兄弟,考虑的怎么样了?”
汪霁笑:“昨天就拒绝过了啊,还考虑什么?”
“还是不想干?”电话那边有点惊讶,“我的好兄弟,为什么不愿意啊?钱给的真不算少,你本来就是搞技术的,那种小程序开发根本难不倒你,你闭着眼睛做做都行。”
“别替我吹,”汪霁说,“我入职后一直在非技术岗干,有些东西早生疏了,就是瞪着眼睛做也做不来啊。”
“这话别人能信我不信啊,你小子想转岗想了那么久,谁生疏你都不会生。”
汪霁勾起唇笑笑,室友又接连说了一通,他挺感激地道:“兄弟,谢了,我真不干。”
确实是钱多的活,知道对方是好心,信得过他才介绍给他,无论他干不干,这份情意很难得:“现在说请你吃饭有点不太现实,隔得太远,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补上。”
室友很无奈:“不是吧霁,你大好年华还真准备在农村躺平一辈子啊,就算是,你总要给自己存点养老钱吧,你才三十多,还有大几十年要活呢,活那么久你不花钱吗?”
手心摩挲着书本的棱角,汪霁垂下眸:“以后说不准,但这几年我肯定是躺着了,再不躺命该没了,拿什么再活几十年?”他说着笑了声:“钱我暂时不缺,我本身物欲低,也花不了什么钱。”
“行,你牛,”室友说,“你视金钱如粪土,跟隐士高人一样返璞归真,我每天做梦脑子里都还想着赚大钱买豪车买名表呢,前几天还去瞅了套房子激励自己。”
汪霁笑:“那我不是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跟不上吗,我就没有那当有钱人的能耐,回村种种地挺好的。”
室友听完叹了口气:“……那我和人家说了,你别后悔啊,人家开的价真够可以的,”
“谢了。”汪霁说。
室友又道:“说实话我是真不懂你,我们俩都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拼死拼活好容易在上海站稳了脚跟,我这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展宏图呢,你倒好,二话不说又跑回去了,前段时间老陈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愚人节呢……”
老陈是他俩本科时的另一位室友,本地人,毕业后和汪霁一起进了大厂,待了几年说太累受不了辞职了,转头回家继承家业去了,拿家里收租的两间门面开了一家咖啡馆,每天悠哉悠哉的,挺好。
挂了电话,汪霁放下手机,膝上的书看不进去,他合上放到一旁,整个人向后靠进沙发,拿小臂遮住眼睛叹了一口气。
决定辞职后,关系不错的同事也好,他手下带着的几个组员也好,就连Amanda都一直劝他,让他不要冲动再好好想想,有些事一旦迈出去就很难再回头,但汪霁当时很清楚很认真地决定了要走,办完手续后他久违地一身轻松。
他在上海待那么多年,住学生宿舍时没有什么概念,等到工作后自己一个人住就觉得孤独。不是因为一个人而孤独,是因为陌生才会孤独,他在那里是没有根的。
人缺少欲望就会缺少追求,汪霁是一个没有太多欲望的人,三十多岁就说心如止水好像有些夸张,但他真的就是这样。他前三十年的人生时刻只想着要为他爷爷争口气,到了现在,他只想种种地养养花,平淡地看每天的日出和日落。
这几年失眠严重,焦虑,疲惫,不安,他经常半夜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就这么一直坐到天亮。
回到家的这段时间好很多,虽然偶尔也还是会在黑暗中醒来,但他打开夜灯靠在床头听屋外风声,周围的气息那么熟悉,他在这片土地上扎过根,这片土地无私地哺育过他,环绕着他的一草一木都让他觉得安宁,又安全。
从沙发上起身,客厅铺了地毯,汪霁踩在上面走到窗边。
小楼外,整座山上的树木花草都被风吹得摇晃。
山在动,风也在动,他站在玻璃前,心中不太平静的各种念头也隐隐在动。
每年春分,田野间的香椿树上就会长出嫩芽,咬春吃春,到了下午,没提筐也没提篮,在二楼待了一上午的汪霁在口袋里揣了个塑料袋,空着双手上了后山。
这时候的香椿很嫩,是头一茬,只掐叶子不掐头,芽还会继续再长,一直长到立夏前都还能吃到,不过过了谷雨香椿就会变老,口感没有现在这样好。
这几年条件好起来,很多乡下人吃得比城里人还要精细讲究,人少地多,地里的蔬菜瓜果也好,山上的野菜野果也好,按着时节都只吃最鲜嫩的那一茬,长老了的就拿去喂鸡喂鸭,自己家都不乐意吃了。
一般头茬的香椿嫩芽常常凉拌着吃或者和小葱一样拌豆腐吃,这样吃进嘴里能更清楚地尝出来香椿的清香,但很多人不爱这样的吃法,觉得有股味儿,汪霁怕符苏也接受不了,打算还是保守一点,拿鸡蛋炒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