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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过后,宾客尽散,白日里的热气也逐渐消散,夜凉缕缕如水,冷风吹拂而过,廊庑上挂着的兔子纱灯的耳朵尖儿轻轻颤抖了下。
夜色如同黏稠的墨汁,紧紧地包裹着夜幕下的一切事物。
暖厅内,王府一家子齐聚一堂,梁枫跪在老王妃的跟前,一脸恭顺。
坐在梨花木镂雕禅椅上的轩辕氏正在慢悠悠地呷着茶,忽然,她掀起眼皮,目光一凛,一把将手里的茶盏摔向了梁枫!
伴随着“啪”的一声刺耳脆响,茶盏在梁枫旁边的地板上炸开了花。
几片茶盏碎片喷溅到梁枫的手臂上,然而梁枫却并不觉得疼,此时此刻,他正在强迫自己冷静。
轩辕氏怒气滔天,呵斥:“恶奴欺主,胆大包天,来人,把这个贱奴杖打五十板子,然后发配至西郊的煤矿场里去!”
梁枫内心一沉,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两个健壮结实的家丁便一拥而上,一人站一边,紧接着恶狠狠地压住他的双肩,把他整个人给按趴了!
他的左脸颊被按压在冰凉的地面上,内心也透凉地如坠冰窟,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思索破局之法。
打五十板子再扔去煤矿场去干苦力,那他半条命也就没了。
梁枫呼吸急促,胸膛微微起伏,心想,不行,他绝对不能被他们拖出王府,挨板子倒问题不大,他有治愈疗伤的技能,但一旦他被赶出王府,短时间内若想回来继续查找细作,简直难于登天!
“且慢!”这时,独孤娴站了出来,向老王妃行了个礼:“祖母息怒,这位低贱奴才虽然没眼力见儿,无礼自大,但好歹替我赢得了比武大赛,最终助我在及笄大礼上春日宴的夺魁,是以,祖母您宽厚仁善,大人大量,绕了……”
谁料话音未落就被老王妃截断:“你这个逆女,你这个……不孝不顺的小泼皮,竟然还有脸出口维护一个贱奴?”
“祖母,我……”独孤娴噎住,眼里流露出委屈和不忿,“我是您的亲孙女啊……在闻名京城的盛宴上,是您孙女我获得了魁首,为王府争光,为何你不但不替我高兴,反而责怪训斥我?”
“你以为你就无过错?你以为今日不用受罚了?”轩辕氏冷笑一声,眼神淡漠地看着独孤娴,“今日是什么日子,莫非你不知晓?女子行及笄礼,理应遵循礼制着华服玉冠,待在学堂里跟着宫里来的老嬷嬷学妇德戒辞、女红劳作,但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居然忤逆到跑去带领一群汉子斗鸡走狗,去外头抛头露面,身着男人的衣服,混在男人堆里嬉笑撒野?不仅如此,你还和自家表妹争执较劲,当众欺侮表妹,对之口诛笔伐,你真的是……无可救药!”
说着,轩辕氏用手掌重重拍向桌案,“砰”的一声,厉声道:“本老婆子是老了,委实也没几年好日子过了,那你也不能如此气我啊,我看你是想把我气倒了,你才满意了?”
“祖母,您这话说得,孙女真心一头雾水,此番春日宴面向全永安的贵族世家子弟开放,积极招揽全京城的有为少年参加比赛,并且是由我七哥亲自置办魁首彩头,可见此次春日宴兹事体大,意义深长,不仅是万千之喜,还能替七哥筛选青年才俊以及各种好苗子,为王府建树,为皇族选秀,为朝堂纳贤,为军队选拔士兵武将……”
轩辕氏气结,伸出一根兰花指直指独孤娴:“逆女!你还有脸提你七哥,你七哥今日回府就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擦屁股,脸也被你丢光了!你……罢了,是我自己造的孽啊……”
此时,杵在一旁的王飞燕见缝插针地潸然泪下,嘴里发出嘤嘤哭声:“姨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飞燕难得来贵府做客,每日除了在您跟前孝顺您,就是贪玩一点儿,出去参加个比赛罢了,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表姐竟然当众欺侮我,让我颜面扫地,这以后还让我如何寻个好人家嫁出去……呜呜呜……”
“燕丫头,可怜见的,姨祖母一定会好好替你训斥表姐,给你讨个公道!”轩辕氏的目光投向王飞燕。
梁枫被两名家丁死死按在地板上,但他坚强地抬起双眼,内心百转千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怎么看冤大头都是独孤娴这个堂堂小翁主。
广霖王府里拨云诡谲、匪夷所思之事不一而足,老王妃明目张胆的偏心歪屁股,而且还歪到西伯利亚去了。
她的心肝不是一众亲孙子孙女,而是这个一表不知道几千里的表外甥女王飞燕,可梁枫听闻过,王飞燕只不过是她娘家一个旁支庶女表妹的女儿,只不过这个老王妃的庶女表妹小轩辕氏乃王者段位,居然祖坟冒青烟嫁给了郡王王斐之做正室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