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名族人快步奔出厅堂。
历来士族真正的传家之本,非是钱财与田宅,而是那些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珍贵书籍。
郑氏作为中原士族之首,更是藏书无数。
这些让他们代代相传的书籍藏放之处向来是族中秘事,据紧要珍稀程度,分作数个藏书阁存放,每个藏书阁所在的位置都是秘密,且设有机关,日夜有人把守。
非是郑氏如此,其他士族也大多如此,是以,这些时日李献为问出各族藏书所在,审讯逼杀了不知多少士族子弟。
而郑家开启藏书阁的钥匙,向来由历代家主存放,但在昨夜,郑济将钥匙交给了族人。
“我已杀祸首郑济!论长幼嫡传血脉,如今,我便是郑氏家主!”被围起的祭台上方,郑潮将头叩在地上:“我愿献出郑氏全部田宅家产与藏书,我愿使荥阳郑氏自削为庶人,我愿以戴罪之身携族中子弟于四海讲学布道,以己身奉还天下,以赎郑氏罪业!”
言毕,他再次叩首,激起水珠。
而此刻,他口中愿献出的郑氏藏书,将要被付之一炬。
郑氏三座藏书阁内,皆被淋上了松油。
“……也罢,也罢!”
“今日,我便与我郑氏族学一同长存于此!”
一名郑氏族人神情悲切癫狂含泪,将要取过仆从手中的火把时,忽被一支利箭从后方射穿了膝盖,往前跪扑在地。
整肃的脚步声很快踏入藏书阁内,仆从受惊之下,手中火把跌落。
一道人影快速飞身上前,将那火把接住,松一口气:“还好……”
元祥将火把交给身侧之人,让其拿出去灭掉。
那膝盖中箭的族人拖着伤腿,费力地支起身,看向走进来的那道挺括身影,眼神震动:“是你……”
“崔令安!”
他怒声诘问:“你要作何!”
对方已经对他动手,他自然不会幻想此人是来助他郑家的!
崔璟未曾理会他,只下令查看书阁,将所有火烛熄灭移出,令人清理火油,并内外看守起来。
那名族人很快被拖了出去,丢在了石阶上。
“是你,家主的计划被打乱……是你所为!”
“此处乃是你外家!与你同根!”
“崔璟,你助纣为虐,是为士族之耻……你不得好死!”
“……”
听着那族人的唾骂声,崔璟未曾回头。
很快,他见得郑家族人仓皇逃窜,有妇人抱着孩童疾奔,发髻散开,钗环掉落。
也有族人冲到他面前破口大骂。
一名从旁侧冲出来的少年人举着剑朝崔璟奔去。
崔璟未使人伤他,抬手握住那剑刃,手中用力,生生将那剑身折断。
那少年人被此力弹开,踉跄后退,握着手中断剑,咬牙切齿:“崔令安,你必遭天谴!”
青年深邃疏冷的眉眼平静如渊:“我一人遭天谴,尔等可活,有何不可。”
看着那青年未曾停留,就此离去,少年握着断剑,神情茫然地站在原处,最终无力跪地,痛苦地嘶喊出声。
祭台处,李献要将郑潮拿下时,却遭到了阻拦。
看着突然出现在祭台上方的少女,李献眼神微动:“宁远将军,怎会在此?”
第303章 天不亡河洛
常岁宁走下祭台,立于祭台石阶之上,虽只独影一人,却似无声将祭台上方的郑潮挡护在身后,她面向李献,语气如常:“我近日一直在荥阳附近救灾,李将军那位名唤郭福的部下,未曾提起吗?”
她口中的郭福,便是那日追捕元淼之际,盯上了归期,被她看过腰牌的倒霉蛋。
“李某有耳闻,只是未想到此时会在荥阳城中见到宁远将军。”李献面上不见异色,称得上和气。
常岁宁亦然:“听闻郑家大老爷在城中捐粮祈福,便来凑一凑热闹。”
“如此还真是巧合得很。”李献一笑,与她对视着问:“那么,敢问宁远将军此时是要阻挠李某办案吗?”
此前对方阻挠他的人带走战俘,这笔账且还未算。
常岁宁:“自然不是,我只是想提醒李将军,大盛礼法素有明言,凡为朝廷官府发起的祭祀祈福之典仪,擅自扰乱祈福,则有毁坏国运之嫌,情形严重者,按律当诛——”
李献眉心微动,好笑地看向洒着鲜血的祭台:“这竟也算作祈福吗?”
常岁宁不以为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如何不算,洛阳城中不是正有此先例吗。”
李献唇边讽刺的笑意微凝:“李某不知,此祈福之举,原是由荥阳官府发起——”
此时荥阳刺史及其他官员听闻变故,纷纷赶到此处,李献便向荥阳刺史问起此事。
荥阳刺史证实了此次祈福是由他准许发起的,文书上加盖了刺史府大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