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廊只能立刻收起狐狸,但是反噬而来的诅咒让他口吐鲜血。
“已经,够了。”
沈笠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他清楚地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对抗恶鬼。
这一次,他该失去什么?
他该献祭什么?
这场恶战到最后,他应该什么也不剩了吧。
沈笠麻木地献祭着自己的一切,他一遍又一遍地虚空画符。
一道道金色的咒文从半空中落下。
一道接一道。
一层叠一层。
只是……
他几乎献出了全部,却没能镇压住恶鬼。
符文被一道道化解,金色的咒文被诅咒浸染,逐渐失去光彩。
“还不够,还不够!献祭你的命啊!还有在场的所有人的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你能做到吗?”
叶鸣廊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似曾相识。
他知道他有多不愿意伤害别人,所以一次次地把刀锋对准自己。
他的背影看上去孤独而又可悲。
他的坚持看上去可笑又愚蠢。
恶鬼尽情地嘲讽着他:
“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伤害他们?你真虚伪。”
恶鬼一挥手,沈笠身处的二楼瞬间坍塌。
他被掩埋在一堆碎石中,浑身是伤,却仍倔强地拨开碎石,麻木地虚空画符。
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先后献祭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
还不够。
他献出的还不够多。
他摇摇晃晃地从碎石堆里站起来。
身后的眼镜男找准时机,举起碎玻璃,精准地插进他的心脏。
“你去死吧!”
沈笠看不到他,更听不到那句恶毒的诅咒。
他不知道是谁伤了他,他只觉得疼。
于是理所当然地献祭了自己的痛觉。
在献祭了痛觉后,沈笠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不会疼了。
“我他妈跟你拼了!”宋不驭也浑身是伤。
他满身狼狈地朝着眼镜男扑过去。
跑出去三五步,才察觉出异常。
脖子很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溅出来。
宋不驭捂住了脖子,诧异地看向身后。
杜若满不在乎地握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朝着被碎石压住双腿的鱼千千走过去。
“即便以后要下地狱,我也认了。”
杜若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谁不想活!”
她笑着安慰自己:“不仅要怪我,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此刻叶鸣廊也被坍塌的碎石掩埋在地底,只能无助地从砖缝处,看着沈笠一点点献出所有。
“不要。”
“沈笠,不要。”
他虚弱地喃喃着:“这该死的……符术。”
一滴血沁入眼睛,世界变得鲜红一片。
生死存亡之际,他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如果有一样东西,明知道注定会失去,你还会想要吗?”
这是他的声音。
“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沈笠的声音。
“一样——一旦得到过,这辈子都不想失去的东西。”
“那一定很珍贵吧,所以,为什么注定会失去?它会被抢走吗?”
“差不多。”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想要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失望,不是吗?”
“那你呢?你会怎么选?”
沈笠问他。
“我么?”
“我比较贪心,即便知道注定会失去,我也想要紧紧抓住。”
“哪怕,只有一瞬。”
食指上的银蛇戒指不安地圈着他的指骨。
仿佛有什么东西,距离他很远,但却隐约与他驭兽的铃有所感应。
铃铛在颤动。
叶鸣廊绝望地闭上眼,在无边的黑暗中,感受到一道猩红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脑海中模糊的片段越来越多。
他在这些记忆片段中看到了他自己,也看到了沈笠。
他们曾一起从地狱十八层爬到十七层。
在那个只有月光的冰冷世界里,互相依偎,爬上雪山之巅。
双头的银蛇圈住整座山峰,而他和沈笠,站在山巅上,毫无畏惧地与银蛇对视。
在那道猩红的目光之下,他看见了自己浸润在冷风中无比肃穆的侧脸。
他举起双刀,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山崖上跳下,斩下银色的头颅。
只是在最后一刻,那条蛇似乎提前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叮铃。”
铃响一声。
叶鸣廊仿佛从黑暗中觉醒,重新睁开眼睛。
那条银色的双头巨蛇忽然从地底钻出,迅速缠上了恶鬼的躯体。
银白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