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做净尘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他只觉得这句话莫名的熟悉，好像很早以前有人跟他说过一样。
他是方丈最小的弟子，从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待在浮云寺，可他并不算是寺里的人，不管怎么样，他都只是一个和尚，一个忘却前尘的，比别的和尚会的东西多一点的和尚。
至于北雁雪，她是这院中一朵成了精的花，性格温婉，已经陪了他三年。
即使有再多的疑问，他也从未问过北雁雪，因为她未必会答，这三年来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她藏了很多秘密。
说是看雪，其实也就是清晨净尘扫通往寺中的台阶上的雪时北雁雪陪着他，顺便看一看山中雪景。
比起几乎不下山的净尘，北雁雪知道很多事，总爱在这时候跟他讲。身穿素衣的和尚一心二用，边听边扫，扫雪的速度却不慢。
“小和尚，你知道望城吗？”北雁雪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那双眼中汹涌着什么东西，“望城晏家有位自幼被当女孩养的公子。”
净尘皱眉，脑子里混沌一片本。本是早已遗忘的前尘，不知为何这花妖随便一提，他竟想起了一点。
那是江南的三月，草长莺飞。
本来是踏青的好季节，那小少爷却因为生病只能待在府里养病。净尘那段时间住在那里，见他羡慕别家的孩子，便偷偷买了两只风筝，找了个机会带他溜出府放风筝。
那是晏家的小少爷第一次见风筝在天上飞，只需要一个人牵着线，另一个人在前面跑，不一会儿风筝就飞了起来。想让它飞高它就飞高，想要它飞低它就飞低，听话极了。
净尘第一次看到病恹恹的少年笑就是在那个时候。
“小和尚，你怎么不扫了？”北雁雪的脸在眼前放大，她好奇的看着他，“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净尘回神，装作无事，继续扫雪。
“哦，你真没意思，那我继续说了，那位公子之所以被当女孩养，是因为……”
“唉，和尚，你又走神了，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北雁雪气鼓鼓的，落在净尘眼里却成了可爱，他笑了，忍不住摸了她的头。
“你，你还摸我？”北雁雪是真的气，净尘不知道她反倒还摸她的头，她丢下净尘一溜烟没了踪影。
净尘笑着去找她。
深山，寺庙，花妖，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宁静安详又不乏趣味。
可宁静注定是要被打破的。
圣上病危，皇子夺嫡，邻国趁火打劫，内忧外患，一时之间民不聊生。
花妖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白衣，乌发，好皓首峨嵋，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色的木槿花。浮云寺被点着了，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净尘看着拼尽全力将他救出来的花妖开口，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目光恋恋不舍，转身走向大火之中。
“北雁雪！”净尘发了疯似的要抓住她，却被一群自称是他属下的人拦住，他最终只抓住那朵白色的木槿花。
当今圣上的九子，北雁雪曾说过，最受宠的小皇子最早封王，封号“钰”。可她没说过，钰王祈长宁就是净尘，站在王府前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他神情还有些恍惚。
突然出现的花妖，看似无意却一次又一次提起的名字，还有最后的那一眼，祈长宁觉得花妖早就认出了他，并想通过一些方法让他想起些什么。
尽管他后来想起了不少，却仍觉得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元帝三十五年，战乱平，帝封九皇子为太子，入东宫。
次年春，帝薨，太子即位。
“属下在清理王府时，收拾了几件旧物，不知如何处理，来问一问主子。”
“旧物？”祈长宁眉头紧锁，搁笔揉了揉太阳穴，“烧了吧。”
“可是……”属下有些犹豫，面露难色。
他这会儿正被群臣上书纳后的事烦着，本来不想多问，见属下欲言又止的模样放下手道，“说。”
“那些东西是晏公子的。”
“晏……”心一阵绞痛，不知道为什么，他哭了，这可吓坏了属下。
祈长宁示意自己没事，忍着没由来的心痛问：“他叫，什么名字？”
“主子不记得了吗，望城晏家的小少爷晏雪，以前还是你亲自挑选的书童。”
望城，晏家，被当成女孩养的小公子……
晏雪，北雁雪，有没有可能，北雁雪就是晏雪。
那所有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可他记得晏雪是死了的，在他被追杀的时候，分明是一起坠落悬崖，他只是丢了记忆，而晏雪却丢了命。
怎么又忘了，是他替他挡住了致命的那一剑啊。
传闻说，此生有憾，心有执念，身虽死，魂不散，化而为妖，只因心中执念。执念不化，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