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猫。”
“死了吗?”
“看着没反应,好像死了。”
他急于证明自己还活着,微弱地发出了一声猫叫。
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声音,为首的那位好似被吓了一跳,退了半步惊讶道:“没死啊。”
远处忽然传来大人的呼喊,让那几个孩子不要乱跑,马路上危险,每个人的名字都被点了一遍,于是人群一哄而散,推推搡搡、不情不愿地往回走去,谁也不记得荫蔽之下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猫。
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因为时敛就是被马路上突然转向的车撞到,骨折,位移严重,骨头穿破了肌肉,可能无法自愈,就算有幸能够自愈,他大概率会成为一只瘸腿的猫。
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后来华灯初上,天渐渐黯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夜色与纵横交错的树影一同,重重压在身上,他的存在变得更加隐蔽,被人类遗忘,仿佛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气温开始下降,冷风呼啸而过,宛如刀割。
好累啊。
想睡觉了。
意识迷离间,忽然有一束光照了过来。
强烈的光线,只在他眼前停留一秒,随即转移到身侧。
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不能用强光照猫的眼睛,容易失明,这是老人的声音,还有小孩的,说什么,听阿然提起路边有一只受伤的猫,是被车撞了,院长,小猫真的太可怜了,我们一定要救救它。
光束随着来者的脚步,先是轻微抖动,随着时间推移,幅度越来越大,他好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愈演愈烈,有人在朝他这边跑过来。
“院长,我找到了!”
很清脆、稚嫩的童声,小男孩转过头,踮起脚尖努力地挥着手臂,想引起老院长的注意,“它在这边!”
院长闻言,一边拿起手机拨打宠物医院的电话,一边走了过来。
小男孩在时敛面前蹲下,左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
对方的指腹带来柔软的触感,莫名其妙的,时敛开始觉得安心。
电筒用右手高举,小男孩郑重其事地说:“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时敛将永远记得这一幕——黑夜浓烈似海,高悬的圆形光源,明亮如小太阳,只为他从海面升起,永不坠落,从此夜色无处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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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的整个过程,时敛都在宠物医院。
有时,老院长会抽空来看他,有时,老院长则是带上小男孩一起来看他,倘若是后一种情况,老院长总是免不了调侃,如果不是因为小男孩的百般恳求,才不会心软破了这个例。
老院长很喜欢猫,于是爱屋及乌,同样欣赏喜欢猫的人。
每次来宠物医院,老院长和小男孩都会带各种猫粮、玩具,美味猫粮在兽医的指导下严格控制食用量,时敛偶尔会犯馋,想吃想的的抓心饶肝,玩具则成了两人不在医院时,唯一的慰藉,时敛喜欢睡在玩具中间,就好像老院长和小男孩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出院那天,时敛特别开心,一直活蹦乱跳。
司机送老院长和小男孩回孤儿院,小男孩抱着他坐在后面,车内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好像胖了一圈,医院的伙食太好了,差点进化成肥猫。
于是没有注意到,小男孩低垂的眉眼,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在老院长原本的计划里,猫会被放生,对他来说,等同于抛弃。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时敛卧在小男孩的膝盖上,没心没肺地玩闹,对方心不在焉地回应。
车窗外,模糊的风景向后瞬移,预示着目的地将近,小男孩将他抱起,慢慢地搂紧在怀里,“院长,我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对于孤儿院里的孩子来说,入院日是他们的“生日”,生日是他们唯一可以索取的日子,所以孩子们会把这天看的很重要,早早地想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能是一把玩具手枪、一辆小汽车、一大包糖果,有的孩子什么都想要,想要的太多,就会在无数个生日礼物中反复纠结。
小男孩不会,他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只不过,他怕院长不会答应。
“我的生日礼物……”他顿了顿,试探着小声问道,“可不可以是这只猫?”
院长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我想把这只猫留在孤儿院。”
老院长沉思良久,终于开口,“如果你决定收留它,日后就不能弃养,猫也是有感情的,不是说你一时心血来潮,想养就养了,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几乎是毫不犹豫。
对老院长而言,却是意料之中,他看人一项很准。
“其实我也舍不得,可能你不求我,我最后也还是会留下它,它的眼睛太漂亮了,像江海与日月,异瞳的猫真的很少见,虽然我原来有一只——”老院长的声音戛然而止,自知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