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会对我这样的一个便宜、倒贴的人动真感情吗?难道你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真的会觉得我这样生活在握手楼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吗?我这样的人世界上不是很多吗?
“我和其他那些刻意靠近你的人没有区别,你戏弄我也和那些戏弄我的人没有区别!”
不该说的,伤人的话是不应该说的。
但束之要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他不知道。不知道。
“在你心中我和刘晶他们没有区别吗?”周庭光问他,即使被这样的言辞给攻击,他还是没有失态地勃然大怒。
他只是在问,他还在问。
束之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难道不是吗?”
“哦,不是。”他嗤笑一声,“你周庭光是个没有道德瑕疵的真君子,而我束之是个下作卑鄙的真小人。我才和刘晶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但我现在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用那样的方式接近你,所以我现在求求善良的你再多宽容一些、再多慷慨一些,也原谅我这一次吧,不要再问我更多了,也不要再跟我继续下去了。求你了,放过我吧……”
好没有道理的一番话、好无理取闹的做派。
束之都厌恶这样的自己,束之都对自己感到恶心。
可他要怎么办才好啊?
对于像束之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人生给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电车难题。
欲望说服不了道德,道德难压攒动的欲望。
他怎么做都会后悔,怎么做都其实是错。
然后他就听见周庭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抵是很无奈,又大抵是很失望。
不要对他失望,不要——束之在心中呐喊着。
但其实他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毕竟他已经说尽了天底下最恶毒的话、做尽了天底下最忘恩负义的事情。
周庭光终于慢慢地直起身子,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束之,深深地看着。
几秒后,如吐出一团浊气般轻声说:“阿之,我不是没有心的。”
语毕,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开。
背影还是那个背影,束之在影院的大荧幕当中看了百遍千遍、在触手可及的现实里凝视了一眼又一眼,唯独这一次,越来越远。
呆站了几分钟后,束之恍然回神,他迅速转身撑在窗台上往下看,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着、不停地寻找着。
可没有,什么也没有。
连遥远的一个背影也不可再多得。
港湾的雨又下了起来,雨丝被风从窗口吹进,将束之的半个身体淋湿。
窗口旁的架子上摆放着他昨日刚换完水的鱼缸,那时阳光很好,他也没未卜先知到今日的坎坷。
他艰难地吞咽一下,鱼缸却突然响起水声——一向安静的金鱼莫名地朝着大开窗口跃动起来,它那么决绝、那么迷茫、那么固执地做出了这样危险的动作。
束之立刻伸手去捞,指间却与它擦身而过。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它从十几层高的地方快速往下坠,又看着它转瞬间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的手一颤,手肘重重地撞向旁边的架子,盛满水的鱼缸不稳地晃荡,又决绝地从架子的顶端滑下。
几秒后,鱼缸应声而碎。
束之蓄在眼眶当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一滴接着一滴、一串连着一串,把整张脸都打湿。
原来他还是这样脆弱,还是这样的脆弱。
◇ 第28章 枯萎
“我已经按你说的和他拉开距离了,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也没有说出去,现在该到你们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束之蜷坐在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廉租房的矮椅上,房间中的霉味让人有些难以呼吸,他看着躺在床上痛苦熟睡的小雨,不知道自己脑中在想些什么。
很空,能感受到也只有空空荡荡。
“嗯。”电话那头传来掺着电流的变音过后的一声低应,让人无法仅凭这一字就轻易地猜到身份。
束之眨了几下有些干疼的眼睛,咬住牙说:“记得说话算话,快点把小雨的工资和赔偿打过来,还有那些照片,也记得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彻底销毁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要是不履行承诺,我要是什么都没有了,那也不怕和你们硬碰硬。”
另一端的人笑着回答,“当然。”
随后电话被切断。
束之很想在这个时候把手机收起来,但手指却不受他控制地、不由自主地点开了相册——那里收藏着几日前一个匿名邮箱发送给他的照片。
甫一点开,白花花的肉色就猛地弹到他的面前,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停颤抖,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好糟糕,一切都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