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漪怔住了。
“小殿下。”陆重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勇气。”
“我虽不喜昌平,但堂堂长公主,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地就做出如此冒进之事。我不愿让你呆在宫中,就是这个道理。”
“宫中之势变幻莫测。你的生死在王爷一念之间。也在这朝局的一念之间。”
他顿了顿,轻声道,“……师父,不敢赌。”
这个念头自他知道云殷可能对李昭漪有兴趣之后愈发强烈。
只是傀儡,还能因利益而维持表面的和谐。
但是一旦生了欲,那就截然不同。
李昭漪不愿怎么办?
欲望的力量很强大,云殷想把李昭漪禁锢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李昭漪屈服于云殷。可是这种因为一时新鲜引起的兴趣到底能维持多久,他日云殷厌弃了李昭漪,会不会想要通过抹去他,来抹去过去荒唐的一切?
他不敢赌。
他殚精竭虑,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件事。
他最怕他还没来得及将李昭漪带出宫,云殷就动了李昭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
澄明殿外,潮湿的台阶映出通明的灯火。
殿内,一身锦衣、面容姝丽的女子捧着茶盏垂眼,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她抬眼看着面前漫不经心正拿了卷书看的人,轻笑了一声:“江南刚送来的春茶,最新一批只呈到了御前。王爷在这澄明殿,过得倒是自在。”
云殷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茶盏上,意有所指:“殿下看起来,也是不逞多让。”
女子放下茶盏,眸光闪动。
片刻后,她才道:“昨夜传来消息,尹恪在家中自缢身亡。”
云殷停顿了两秒,“嗯”一声。
“为了坐实我这乱臣贼子的名声,逼死一个地方要员。”他点评,“尹大人这回,死得不冤。”
他的语气轻飘,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面前的书,姿态随意。
女子看着他:“他是被你逼死的。”
云殷顿了顿,终于放下了书。
女子慢慢地道:“他是被这朝局,被你逼死的。这天下姓李,边关和朝堂却姓云。君不似君,臣不似臣,云殷,你说,有哪个肱骨之臣,能忍受这样的朝堂?”
“更何况。”她笑了笑,“尹大人,还是你父亲的旧部。”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怀着恶意说出来的。
她观察着云殷的神情,想从上面得到一些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但是。
什么都没有。
云殷只是笑了一声:“殿下说得都对。”
语气敷衍至极,显然是觉得这话无聊透顶。
女子冷冷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意终于收起。
片刻后,她才吐出一口气:
“好吧。”
“本来还想和你叙个旧。”她语气轻松地说,“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本宫也直接点儿。”
“和我联手。”她道,“过去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也省得这会儿我们大动干戈,怪没意思。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觉得如何?”
云殷未答,只是饶有兴趣地道:
“一笔勾销?”
“殿下。”他提醒,“尹大人的尸首,可还没凉呢。这可是我燕朝的肱骨之臣。”
女子脸色不变:“尹恪一心为国,就是性子执拗了些。无妨。”
“九泉之下。”她道,“他会理解本宫和王爷您的良苦用心的。”
云殷盯着她看了半晌,嗤笑出声。
“殿下。”他道,“本王很好奇,是什么让您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者说,您凭什么觉得,您今天可以坐在这里,和我进行所谓的谈判?”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就凭尹恪替你养的私兵?”
他话中的嘲讽实在太过明显,李淳瑾脸色微变。片刻后,却突然笑了笑:“就凭……本宫知道,本宫亲爱的好弟弟,唯一骨血的下落?”
话音落下,云殷终于敛了笑意。
-
谁都知道,这才是他们今夜会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小半个时辰前,昌平长公主李淳瑾进宫面圣。托人一同捎进来的,是一块雕刻精细的玉佩,说是要与天子叙旧。
当时澄明殿的大太监已经作好了将她赶出去的准备。
却没成想,平南王却放了她进来。
“本宫其实挺奇怪的。”昌平道,“大晚上的,平南王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我那好弟弟这么晚了还在勤勉于政务,让你不得不舍命陪君子不成?”
不是没听过宫中的流言。
但是她不信。
不信的不是云殷会对李昭漪感兴趣。这宫里藏污纳垢的事多了去,更何况她弟弟有那样一幅好样貌。她是不信云殷会被色相迷昏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