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太过诡异,季聿在某个瞬间几乎产生了一丝恍惚。
但是李昭漪的下一句话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说:“爱卿说得很有道理。”
季聿愣了。
他抬起头,发现李昭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
他秀丽的侧脸掩在阴影里,表情很温和,丝毫没有要问罪于他的意思。
季聿迷迷瞪瞪地被他扶起来,看着他温柔干净的眼眸,一时之间竟有从地狱切换到美梦的,不真切的实感。而很快,他就听到李昭漪开了口。
“那么。”他道,“先生愿意助孤一臂之力,替平南王成为这个……为孤分忧之人么?”
话音落下,季聿嘴唇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
李昭漪回澄明殿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
云殷今晨便出了宫,他知道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自顾自地吃了饭,又在御花园散了会儿步,然后早早地便在寝殿里换了衣裳看书。
子时不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李昭漪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云殷微凉的唇落到他的后颈,冰得李昭漪手指微颤。
“在看什么?”云殷问。
李昭漪把书翻过来,封皮画着山川河流。
只是一本普通的地方志。
他把书合上,云殷顺势就把他抱起来往床边走。李昭漪闻到了他身上很清淡的香气,意识到云殷是换了衣服又洗过了澡来的。
他顿了顿:“你去了大理寺还是刑部?”
一般云殷不太会这么讲究。
主要是他们事前事中事后指不定要洗几回澡,怎么样都干净了。
除非是为了遮血腥气。
云殷也没瞒他,坦坦荡荡地“嗯”了一声。
他道:“审了个犯人。”
李昭漪眨了眨眼睛:“你亲自审?”
他有些惊讶。
云殷说:“有些棘手。”
说完这句,他就没有多说什么。说:“不早了,睡吧。”
李昭漪不动。
云殷看他,李昭漪扯扯他袖子。
“想要。”他小声说。
虽然声音很小,却带着认真和坦荡。和他问云殷要糖葫芦吃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们回宫以后远没有以前次数多,上一次做已经是三天前。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不需要通过这件事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和旁人的猜测不同的是,其实并不总是云殷主动。
开了窍,李昭漪有点时候也会带着羞涩求欢,出身的原因,他的羞耻观并没有那么强烈,在他看来,两厢情愿,就是伴侣。伴侣做这样的事很正常。
他主动,云殷自然不会克制。
云消雨歇,李昭漪窝在云殷的怀里失神,云殷突然道:“陛下,臣问您一个问题。”
李昭漪闭着眼睛:“嗯?”
云殷垂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顿了顿。
他道:“臣想问,当初臣挟恩相迫,强行要了陛下,陛下心中,有没有……”
他又停了一下,“有没有恨过臣。”
话音落下,李昭漪的身体僵了一僵。
他抬起眼,看向云殷。
他的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春意。相较于一年前的青涩,李昭漪现在满身都是熟透了的、情/欲的气息,他想了想:“有……吧。可能。”
他觉得云殷问得很认真,所以他回答得也很认真。
云殷的手指替他梳理着长发,说“嗯”。
“你知道的。”李昭漪道,“我其实,不是很懂这些。”
他费劲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时候你很凶,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会害怕,有的时候,也会不开心。”
云殷搂他搂得紧了些。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李昭漪没说话。
云殷的问题无意将他带回了那段惶惑的时光。
他意识到那段时间他确实是有些害怕并且迷茫的。但恨又有些谈不上,他也有私心,只是私心带来的结果,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他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没有很虚伪地立刻说原谅。
然后他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云殷说:“嗯。”
“你应该猜到了这么做,我会有点恨你。”李昭漪说,“这样,还故意让师父提醒我,被人尊重的前提是自立。你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真的会因为恨而对你做些什么么?”
*
春糯第二天清晨带着两个侍奉的小太监小宫女进澄明殿寝殿的时候,云殷已经走了。
李昭漪在沐浴,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他一向不喜欢人近身伺候,几个人躬身等在一旁,他自己起身披上内衫,衣衫晃动,青青紫紫的斑驳隐约可见,几个人都将头伏得更低。
今日不上朝,但午后要议事。
春糯拿了身稍正式的朝服过来,繁复的衣服一件件穿好,李昭漪正准备出去,春糯突然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