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听到女人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小渝你过来,小宝怎么手脚冰凉的。”
“他还在昏迷,这是正常的。”有年轻男人在回话:“…好了妈,让小宝休息会儿,你先出来。”
连栖确保身边没有丝毫动静后,他才抖着眼睫,睁开双眼。
看着手上的针管,连栖抿了下唇,毫不犹豫拔了。
这种事他干过许多次,以前岑厌会搂着他哄他多输会儿,连栖哼唧着,胆儿大着提拒绝,但一对上岑厌的脸,他又不敢了。
地上没有鞋子,连栖跪在床上爬了一圈,干脆光脚跳了下来。
这个小小的房间连栖很熟悉,曾经无数日子他躺在这里,嗅闻着消毒水的气息。
要是他以前这样光着脚,岑厌肯定会凶他。
连栖垂眸,盯着自己的足尖,大脑放空起来。
意识消失前,他好像看到岑厌朝着他游过来,但就在对方伸手抓住他衣角时,一阵巨力推来,岑厌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
虽然他有些害怕岑厌。
但连栖并不希望他遭遇任何不测,尤其是为了他。
岑厌除了有些凶以外,对他真的很好很好。
连栖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本能告诉他,除了岑厌,没人对他这样好。
他可以揪他头发,打他巴掌,岑厌只会握住他的手,问他疼不疼。
岑厌会把他扛在肩上,每天照顾他,只是有时冷着脸的样子很可怕,让连栖觉得恐惧。那是无法控制的,植根于身体本能的恐惧。
有时他半夜惊醒,会把岑厌当成怪物,疯狂叫喊着。
每每这时岑厌就压着他,掐着他的脸,一遍遍逼问他看清楚到底是谁。
怪物的脸一再扭曲,最后变成岑厌的模样,连栖轻喘着气,冷汗滴落,琥珀色瞳仁涣散开来。
他回抱住岑厌的腰,小声说是你,是岑厌。
连栖缩到床头,这是一个躲避的位置,他体型瘦小,团成一团,哪怕门口有人进来第一眼也看不到他。
这是连栖警觉时最习惯的姿态。
他探出舌尖,小心舔了舔干涩的下唇。
心中有个微妙的,浅显的念头生了根。连栖总觉得,下一秒岑厌就会进来,把他温柔的抱起来。
他会把自己放在他胳膊上颠一颠,吓唬的他搂紧脖子。
嘎吱——
连栖脊背瞬间僵硬。
他扒着床,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去偷看。
可他注定失望了。
照例来填表的护士一见空荡荡的病床,慌乱的转身就跑。
一阵兵荒马乱,杂乱的脚步声四起,连栖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先前的女人踩着高跟噔噔跑回来,一下就发现了缩在床角当蘑菇的连栖。
连栖听到她长长出了口气,他把腿又往里收了收,简直想把自己挤进条缝里。
“…别怕。”
她的声音很柔,生怕吓到他似的,连栖嗅到她身上很淡的馨香。
“小宝乖,到妈妈这里来。”她比划了个挥拳的动作:“坏人都被打跑啦,都被妈妈打跑啦。”
不知为何,女人的声音像有奇异魔力,连栖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些,但也只有一些。
他低着头,手指攥紧床栏,用力到几乎发白。
“……找…”
女人蹲下身凑近他,轻声询问:“小宝要找什么呀。”
“找…找岑厌。”
少年声音很轻,可吐字清晰。
是肉眼可见的坚定。
听到这话,女人显然愣住了。
但她还是接着连栖的话往下说,顺着毛捋:“那小宝起来好不好,起来妈妈带你去找岑厌。”
捕捉到自己想要的字眼,从中汲取到一些力量,连栖终于抬起头,他看着面前温柔笑着看他的女人,似确认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他要找岑厌。
乖巧坐到病床上,女人暖和的手心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
连栖一动不动,一双杏眼圆圆睁着,瞳仁映出光影,女人瞬间读出了他眼中未尽的催促之意。
“小宝乖乖的,就在这里等我好吗?”她尽量安抚:“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就带你去找岑厌,好吗?”
连栖思索一番,最后又点了头。
但不可以让他等太久。
没有岑厌,他不安全。
他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模样,一切都是空白。
他只记得岑厌,也只有岑厌。
病房门轻轻带上,本来温柔带笑的女人脸色瞬变,她看着上前的长子,冷声开口:“去查岑厌。”
身穿西装的连渝蹙起眉头,若有人在此,一定会惊讶于两人面容的相似,他五官与连栖极其相像,只是连渝脸部轮廓硬朗,眼尾狭长,是一副薄情冰冷的长相。
提及岑厌时,连渝掀起眼皮,显然病房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