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座之外不值一提+番外(205)

“可如今,你告诉我你终于看见了一个人,纵使他一无是处,纵使他于你毫无裨益。你仍……”说到这,凤应歌笑了一声,尾音哽咽在喉里。

久久,他说一句:“将军,我不能相信。”

他信与不信,不与今安相干。听他说到这里,这场对话便再无继续的必要。今安起身,甩袖要离开这议事堂中斩不断的乱麻。

堂下身影脊背如剑,分毫不肯松懈,转身叫住她:“将军!”

他尽收了前一刻的慌张和惧怕,重拿回一个皇子该有的矜贵自持,口吻清晰:“可是将军,你我才是同路人,权力和利益才是最牢固最不可分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将军划入的舆图里尚少了西部兵防。”

今安停下脚步。

“应歌愿为将军献上鲁番五州。”

“以此为聘。”

第109章 驚鴻影(二)

天光尽,游春苑笙箫空悠,戏腔如丝,乘夜风传出很远。

今安提了酒坛,坐在墙头上仰看天幕。天穹辽远,弦月孤高,冷冷俯瞰人间。

今安曾在同样的深冬看过同样的月色。

三年前听难城陷入恶战,严绍围兵城外,意欲令敌军弹尽粮绝,举兵投降。听难城夷狄守将无煮人取食、死守之志,几欲溃败。大朔戍卫军得胜在望之时,却有夷狄大将平耶山迁兵援往听难城。

今安接到的命令,是在寒山取大将平耶山首级,截断夷狄援兵之路。

大雪封山,厚雪高膝,今安一人守在去往听难城的必经之路上。她全身都埋在雪下,仅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敌情,随身带的只一柄剑和一壶酒。

军令状一定,须以死鉴功。

平耶山何其警惕,先遣斥候探路,后是骑兵。钉进蹄铁的马蹄无数次从今安眼前头上踩过,掩盖着她的雪被踏成冰石,柔软冰凉的绒雪渐渐如剑如针,寒意从她躯体四肢刺进、直达骨髓。

指骨腕骨折了,腰侧被长□□穿,血液未流出便被冻住。雪下容纳喘息的空间被挤压得所剩无几,胸肺干灼到着火。一城存亡,此战胜败,全系于头上三尺雪地。今安把自己当成死人,无声无息无痛无觉,和周遭的风雪融为一体。

这场试探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平耶山的战马在雪径尽头出现。

那一夜的寒山山顶,今安提着平耶山滴血的首级,在千军万马中拼死突围。从半山悬崖滚下乱石底,侥幸摔进厚雪堆里。

绝处逢生,她摊开手脚仰面喘息,头顶两面悬崖割成的长方天幕,挂着的就是这样一弯弦月。

一点声响打断了今安的思绪。

月洞门下转出一个提灯的身影。

长发半束,在他身后风卷成墨瀑。衣袍是浓艳的绿沈色,徐徐拖行在黑夜白雪间。

执灯的手比之雕花红漆的灯壁,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哪个更精雕细琢些。

今安坐在墙上仔细看他。

灯火沿着他的鼻梁下颌爬过,双目点漆含星,形若一瓣桃花。花容琼姿,不见娇媚,反见孤高。一瞧就是养在富贵窝里的,也该养在富贵窝里。

他举灯围着庭院里栽的一棵白梅树转了半圈,似是在找个位置好下手再剪一点。白梅树处处风姿招展,唯独左边树枝明显地秃了一大截,这么可怜,他还不放过。

今安忍不住笑出声。

这点声音在寂夜中尤其突兀,惊到树下的人。虞兰时抬头找,一下子看到了墙头上拄膝坐着的人。

算一算,距离从无名河飘至雾明山下的那叶乌篷后,他们已有三天没见。若是放在从前,不过是今安钻研杂务军事时,窗前不被瞩目的日升日落。而比起无名河对岸那间茅草屋里的三夜,这几日分别又实在有些,无所适从。

怎会如此?

没等今安琢磨明白,虞兰时已经奔过来,愣看着高高的墙手足无措,忙不迭在墙边四处找梯子要爬上来。

这里不是逢月庭里的那堵南墙,自是没有梯子可以给他爬,今安只好自己跳下墙。刚落地,迎面被人抱进了怀里,带苦味的檀香随体温将她淹透。

冰天雪地里,今安的衣着总是过于单薄,苦寒之地冷习惯了。身后温暖的手掌环上她的肩,抚到背,“身上都湿了,你在墙上待了多久,怎么不喊我?”说着,虞兰时的双臂合得更紧,想要借此将她身上的凉意尽数拂去。

今安将口鼻全埋入虞兰时的肩颈处,闻他身上的味道。

“外头太冷,我们去屋里。”

虞兰时带着今安走进来时的月洞门,沿着两旁堆雪的鹅卵石小径,穿过几重漏窗疏花,走到他的屋前。寒风雪夜,屋里四面点灯烘着炭火,门头垂帘,关不住屋里蓬发的暖洋洋的光。溢出的光,从门帘下窗纸内洒到廊道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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