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细看镜子里那张神色憔悴的脸,他低头洗漱,出来后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护工正在病房里喂沈闻达吃午饭,沈闻达能进食一些好消化的食物了,说话也利索多了。沈珈叶接过护工端着的碗,把剩下的都喂完后,陪着沈闻达坐了一会儿。
聊了没几句沈闻达又提出要出院的要求。前几天他精神尚未恢复,沈珈叶没同他细说去香港治病的事,今天提了一下,他皱着眉道:“去这么远得花多少钱?你要顾我又要顾你妹妹,哪负担得起。”
沈珈叶说:“我之前在香港读书的老师认识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那边愿意帮忙联系医院安排住宿,我也会去找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用太担心。”
沈闻达咳嗽了几声:“让南南去就好了,我这样还浪费什么钱。”
“阿爸,“沈珈叶耐心地劝着,“如果你跟南南不在一个地方,我怎么同时照顾你们俩?南南也会担心你。”
“别说了,”沈闻达仍是固执地拒绝,“我给你留的那些钱,是要你娶媳妇生娃儿的,你别再白白浪费下去。”
拐出医院大门,沈珈叶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结账的时候让店员拿了一包薄荷弹珠味道的香烟。
午时的阳光正好,空气里充斥着对面那家快餐店的饭菜香味。他从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饿,点了支烟在站台后面等着,没多久他就看到班车来了。
这车是开往县城的,中途再转三趟,黄昏时分回到了寨门口。
自从前阵子闹出了救援直升机的事情,三不五时便有人上门找沈秀庄打听沈闻达住院的情况,毕竟在这个封闭的村寨里,沈闻达还是第一个因为生病就去到市里住院的。
路上偶尔遇到的村民都对沈珈叶投以冷淡的目光,沈珈叶早就习惯了,远远看到家的时候,一缕炊烟正在暮色的尽头处缓缓飘着。
沈秀庄刚在厨房炒完菜,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赶紧把在二楼收拾的女儿喊了下来。
“你阿爸情况好吗?”倒了一杯温水出来,沈秀庄问道。
沈珈叶一口气喝完了:“挺稳定的。”
二楼的沈月揉也踩着木板楼梯快步下来,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沈珈叶朝着走廊那边看去:“南南在屋里?”
“对,”沈月揉说,“在看书。”
沈珈叶点了点头,这几天他和沈月揉都有互通微信。上次回来后,沈珈南的精神状态就好了不少,沈月揉不止一次地见到她在平板上搜索有关香港的内容了。
“先吃饭吧。”沈秀庄提醒他们。
今晚饭桌上的气氛与平时不太一样,尽管沈珈南还是不说话,但在聊到沈闻达的病情时,她会递来眼神并倾听,胃口也好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吃几口就饱。
饭后,沈珈叶敲开了她的房门。
沈珈南靠在床头听音乐,见他进来便按了暂停。
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沈珈叶说道:“去香港的事已经在安排了,过两天要接你出去拍照做证件。”
沈珈南安静地听着,沈珈叶继续说了一些安排,最后提起今天与沈闻达谈的话。
“阿爸不肯出去,我会尽量想办法说服他,你不用担心,不会影响到你这边。”
沈珈南盯着墙上的城市建筑摄影海报,半晌之后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们都出去了,月揉姐怎么办?”
关于这点,沈珈叶还没来得及和沈月揉谈。
那天在医院的食堂,他已经跟沈月揉讲得很明白了,但沈月揉回来并没有跟家里人说他们分开的事。沈珈叶叹道:“南南,月揉不可能做你的嫂子。”
“我知道,”沈珈南并不吃惊,只是又用那种冷漠得近乎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着沈珈叶,“你喜欢男人,你不可能喜欢上她。”
“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死了两个未婚夫了,如果你再不要她,她还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庄姨又该怎么办?”
洗完澡,沈珈叶推开自己那屋的后门,来到了阳台上。
山里的夜色很黑,今晚连月光都没有,周遭寂寂无声,远处的山峦和茂密的植被显出了狰狞可怖的轮廓。
点了一支烟,沈珈叶在竹椅上坐下。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安静的夜晚,不但没有人声,更是连风声都听不到,只能感知自己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一下接着一下撞击着胸腔,为他支撑着生命的长度。
橘红色的星火在夜幕中隐隐闪烁,尼古丁麻痹着情绪,却不能按停思绪。沈珈南刚才说过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但他不应再有这么难受的感觉,毕竟这十年来沈珈南都是这么对他的,刚出事的那一年还说过更难听的话,他不是也好好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