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打断:“我最后说一次,周先生,我和你不熟,你大可不必这么叫我。”
李霁性格温吞,在不触及他底线的时候,面对他不讨厌的人,他会给所有人好脸色,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沈家这些人,和接二连三做他不喜欢的事、甚至总是用商量事情为名骗他出来的周行简。
他眉眼中含着一丝淡淡的、不加掩饰的嫌弃:“你可以带他们,或者任何人去你家,去任何地方,都和我没关系,但我不希望目的地是我家的家门口,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把你挡着门的手拿开,我要关门了。”
周行简又想说什么,出声的却不是他了,而是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李霁的沈母。
“小霁,妈妈——不,我这次来,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走,绝对不再打扰你。”
沈母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求,李霁其实很久没见过这个女人了,她像一朵离了水极速枯萎下去的鲜花,一点也不见一两月前,在酒店大堂,当众给他难堪的模样。
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只是在听见“小霁”那个称呼的时候,他眉头还是一皱,并不喜欢沈母这么叫,因为在他眼里,沈母和周行简没什么区别,都在讨厌的陌生人的行列。
李霁不明白,事到如今了,说一两句话,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没说话,也没动作,站着看沈母,等待着。
“小霁,我和你道歉,不应该在你刚回来的时候就逼着你接受清度,不应该和他一起欺负你,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沈母看着李霁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没来由地心慌,一直说着错了错了。
李霁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沈母灰暗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抓住李霁的手,急切道:“我让清度和你道歉!我和爸爸不会让他在沈家呆着了,房间也都给你收拾出来了,都是你的……那个装饰风格,你要是不喜欢,就重新装修,好不好?房间里的东西都换了。”
李霁还是嗯一声。
沈母就心里没底,又带着希冀地问:“那……你是原谅爸爸妈妈了吗?”
站在一边的沈桥也面露喜色,他算是来对了,只要李霁愿意回到沈家,霍昭帮他们一把,又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但李霁表情还是那样,没有惊喜,也没有愤怒。
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是无所谓。
早在很久之前,这些人在他眼里就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了,又何谈原谅,他们又有什么执着于得到这个“原谅”的必要,就像李霁也不再期望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
李霁点点头,语气平静:“嗯,我原谅你们了。”
“太好了,太好了。”沈母眼睛里几乎要流出眼泪了,是喜极而泣,握着李霁的手更紧了。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甚至掏出了一条长命锁样式的东西,是一个黑绳上吊着的小金锁,做得很精致,上面还有三个闪闪的小金铃铛,晃啊晃的。
李霁没拥有过长命锁,但他在书本上和村里有的家庭情况好些的孩子的脖子上见到过。
“小霁,这本来是给你的长命锁,我拿回来了,我把他给你,你收下好不好,啊?”
他的手被沈母拉开,掌心被放进那一枚小小的金色长命锁。
李霁没有动,只是任由手掌摊开着,盯着白净的掌心里的那个小锁看了很久很久,在确认。
就像更早以前,在他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盯着班里同学脖子上的那枚长命锁,看了很久很久一样。
久到被那个同学当成了要偷东西的小偷,死死地捂着那个小锁头,不让他再看了,那柄小锁午后闪着的光和小铃铛发出的脆响时常出现在小小李霁的梦里。
然而终于,在十年之后,这个晚了的祝福也被送到他面前,不像祝福了,倒像是种在那个小孩死掉的心愿面前一朵金色的小花。
隔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他再看这个长命锁,这个纯金打造的、比那个同学的都要精致很多的长命锁,再也没了当初的渴望。
以至于李霁看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了。
李霁不知道是因为这锁里没有父母对孩子那么浓郁的爱了,还是因为他不再需要了,也许两者都有,他不想去深究,没什么意义。
他收回了手,本想把长命锁还给沈母,那锁却从手心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明确的拒绝,也让沈母沈父刚升起来的心重新落回了谷底。
“抱歉。”他弯下腰,捡起那枚长命锁,不知该递还给谁,最终还是给了沈母,“这个还给你吧,我不能收,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