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新生一百余年后,陈青获与石涅的真正相遇。
“哦。那又怎样。”吴砚之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趴上了狐狸后颈,夜色有了微凉的预兆,芒草摇摇,筛出星子密布的夜空。
现在回想,也没别的,就是后悔。怎么那时没看出九尾狐下作的本性。
狐狸翻了个身,把小蛇接进怀里:“别急。我还没说到精彩的部分。”
陈青获是被桎梏捆住右脚踝,石涅亲自送进囹圄的。
他记得石涅持着桎梏一端,缓走在前,步履沉重。而他血痕未消的双手枕在身后,左顾右盼。到底谁是处刑人谁是受刑者,很难看出。
「怎么囹圄大牢除了墙壁就是墙壁。」
「......」
「传说中六万万只妖祟在哪。」
「......」
「我的牢房又在哪。」
石涅回首瞪他一眼:「闭嘴。」
陈青获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生气了吗。」
「......」
「生气了?」
「......」
「真生气了。那你罚我吧。」
石涅回首把他按在墙上:「给我安静点。否则...」
陈青获得逞的笑藏都藏不住:「否则你罚我啊。」
石涅仰首逼近他,牙齿气得打颤:「否则...」偏偏这时冒了个哈欠,「哈......我杀了你!」
陈青获一愣,轻轻笑开:「你看上去真的很困。」
「......」
石涅摔开他,继续闷头往深处走。
陈青获难得安静了片刻,而只要他安静,整座狭长的回廊就接近了无声息:「好空旷。囹圄一直这么安静吗。」
「......」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守着囹圄六万万只妖祟,独自,万年。」
石涅勉强应了声:「......嗯。」
不可思议。陈青获皱起眉:「他们说每逢冬天,肥遗、相柳...所有蛇属妖怪都各回各家冬眠,只有巴蛇——典狱长大人您坚守岗位。」
「......」
「囹圄密不透风,是比外面暖和些...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抽个冬天给自己放假。」
「你是说放你这样的妖怪,去往人间为非作歹。」
「我哪来得及为非作歹。我爪子不过刚刚越界,你的兵器就来逮我了。」
石涅不再理会,实际上他已经困得快死了。囹圄紧闭,温度也只能稍稍保持他极限往上一点点。
他从胸口掏出一块坚冰,咔嚓咔嚓开始啃了起来。顺便把对陈青获的反感也发泄进去。
陈青获眼看他啃得满嘴是血,碎冰与血滴落了一地,瞠目道:「你...在干嘛。」
「......」
「你不会想靠这个,解困吧?」
「......」
「你也没有想过,冰块越吃越冷,你越啃越困?」
石涅一愣,把冰块丢了:「闭嘴!」
陈青获气笑了:「喂...我好心提醒你。」
吴砚之忽然打断:“他爱吃就吃。你多嘴什么。”
陈青获轻轻笑:“我是怕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妖怪告诉他冰块是解不了困的。那他真的也...太可怜了。”
彼时,新生的九尾狐终于隐隐察觉了妖怪界那股兽性的残酷。那么多妖怪,就这样放石涅啃冰块啃了一万年。不,不是旁观,而是...把石涅当作笑料。
毕竟无聊,要找找乐子啊。
妖怪们治不了这个冬天不睡觉的蛇,只能在背后嗤笑石涅所作出的任何顽固努力。且那嗤笑一定是变本加厉。
他轻声问:「不会真的,谁都没提醒你吧...典狱长。」
却不知触到石涅哪片逆鳞,后者猛地回头,一言不合就掐脖子:「你什么地位,敢妄议我!?」
陈青获喃喃:「典狱长。其实今天也是他们让我...」
摇摇头,覆住石涅黑鳞成片的手背:「你的手好冰。一定很冷吧。」
「你再说话。」石涅嘶吼,几近歇斯底里,「你再敢开口!」
他好像一只被威胁的蛇,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扑起。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靠近,一点点侵犯他的自留地。而他要咬碎毒牙,把所有毒液都注入入侵者身体。
他发誓他会。
石涅似乎真的想掐死他。陈青获抿住唇瓣,抬起双手,搭上石涅肩畔。而后用力,将他拥进怀里。
他以为石涅会挣扎,会暴动。然而石涅在他怀里悚了一瞬,就安静下来:「这是什么。」
「什么这是什么。」
「现在,这是什么。」
「这是拥抱。」陈青获按住他后脑,九条狐狸尾巴悄悄从身后包裹上来,「我想你需要它。」
头一回,石涅被九条尾巴和一双臂膀包裹了。尾巴是柔软的,双臂是结实的,无一例外是温暖的。
「拥抱。」石涅说,「好温暖。」
“不可能!他才没有任你抱去。”吴砚之立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