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玩笑。”她冷淡道,将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走到人群中,提高了声音:
“宣河畔十一坊的妓院都听好了,他傅玉行的私资早就被他给作践光了,别说今年,就是明年、后年,过二十年,他手头上也一分钱都不会有。他往日所有记的账都是记在傅家公中的,可傅家的公账,也绝不可能挪出来供他一个人吃喝嫖赌!已经使出去的也就罢了,但凡记在傅家账上的,傅家一个子也不会往外掏,从今天起凡上门要债的通通都打出去,要报官的尽管去报,傅家就是把钱花在官司上,也一分钱都不会再替他出。今后哪家还敢让他进门,就等着自亏买卖!”
一番话铿然有声,鸨母登时变了脸色,上来就扯住赵蘅,也不顾什么客气了,“没天理呀,傅家好歹也是个书香世家,还号称济世救人呢,结果竟然这么欺负我们做生意的,欠钱不还,他们欠钱不还呀!我这馆子还怎么开?傅家娘子,你今天不把事情解决清楚,你就别想走!”
薛总管看她对大少夫人拉拉扯扯,慌忙想拦,却被那老鸨正正在脸上挠了两道血印子,旁边的小厮们也抄棍子搬板凳,眼看双方就要动起手来,这时门外闯进来一个嘹亮的嗓门:
“来啦——清炖牡蛎盏,傅二少爷的牡蛎盏——哎,傅二少爷在哪呢——”只见一个腰戴围裙的伙计,手上高举着一个食盒,一路高喊着进门来。
赵蘅听到有人喊傅玉行,出声叫住伙计:“牡蛎盏是傅二少爷点的?”
伙计根本不知此间发生了什么,腿脚轻快面带谄媚地迎上来,“是是,正是城西养心药堂的傅二少爷点的。钱是这位奶奶付呢,还是照往常记在账上?”
赵蘅将他手中那份雕花食盒扫了一扫,平静道:“傅家少爷有事已经先回了。这牡蛎羹闻着怪香,打开我看看,若好,就记在我账上。”
伙计闻言,打开食盒,瓷盅一掀,只见一阵鲜香热气扑鼻而来,小盅内白汤滚烫,牡蛎肉嫩肥细腻,看得四周人人口涎不止。
赵蘅顺手拿起小匙,舀起一枚:“多少钱?”
伙计笑眯眯道:“一枚金。”
“好贵的牡蛎肉,一盅就要一枚金?”
伙计更是嬉笑了一下,“是一粒肉一枚金呢!”
“什么?”赵蘅以为自己听错。
伙计也自有说法:“娘子有所不知,现在还不到产牡蛎的时节,这是特意从登州路送过来的牡蛎黄,正是最贵的时候,买来就是这个价,这还是因为傅家少爷想吃,我们搜遍了整个市集,也才搜来这二十粒呢!”
赵蘅放下小匙,“原来是这样。”
她转身走到挂画下的一副桌椅旁,不慌不忙坐下,“既然如此,把你们掌柜叫来,我也有一笔买卖要和他做。”
酒楼老板很快也在众人注目之下被领进门,搓着手,既茫然又期待,“傅家娘子,是你叫小的来的?”
赵蘅把喝了一半的杯盏放下,直接道:“我们家二少爷,常在你们酒楼会账?”
掌柜躬身笑道:“是是是,二少爷时常惠临,这是小店的福气,小店自然也是殷勤周至,但凡二少爷想吃的想尝的,小店没有不倾心尽力的。”
赵蘅点点头,“这么难找的牡蛎也难为你替他搜罗来,怕是让你做了折本买卖吧?”
掌柜笑道:“娘子这话说的,能让傅家二少爷垂眼,那可是多少店家盼都盼不来的福气呀!”
赵蘅也笑,“总不能让你们吃亏。巧了,我家中伙计刚从登州回来,借着送药的商船,运了不少牡蛎,我充作人情,卖给你掌柜的,一枚牡蛎一吊钱,你看怎么样?”
宋掌柜当即愣了神,半天说不出话,“啊、啊?”
赵蘅还笑着,眼底藏着暗箭,“怎么,一粒肉值一枚金,我只收你一吊钱,怎么算也是让利给你宋掌柜了。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吗?”
宋掌柜瞪目咋舌,“这、这恐怕不大好……小店哪能这样占傅家的便宜。”
赵蘅不等他说完,已经起身,眼神锐利厉声打断:“你当我不知道行情?别说刚出的牡蛎有没有按粒算金的,现在这时月,牡蛎早过了头季了,最贵也不过一百文。你宋掌柜倒好,反手卖出了千倍的价钱,你的生意未免也太好做了!”
宋掌柜肩膀一缩,噤若寒蝉。
“还有你,”赵蘅转个身,目光如箭地盯住了老鸨,“银瓶酒两吊钱一斗,上等雪盐八百文一斤,你们这些妓坊从官家兑引子,价格只会更低,什么酒水菜肴,能算出这种价钱?”她一甩手将账本摔到老鸨脚下,对方惊了一跳,半句不敢还嘴。
“傅玉行他花钱不过眼,我可不是,你们要算账?也好,把沿河所有店家、傅玉行但凡去过的铺坊,全部账簿都给我取来,我今日别的也不干了,就专门陪你们一笔一笔对个清楚,算算你们这些人究竟在他身上捞了多少油水,吃进了多少钱!到时候谁向谁要账,那可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