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上青伯的船就走了。
结果到了半夜还没回。
门外边田垄中间那些池塘、水泊一点一点的连成了一片浑浊的水域。
阿梅扒在门口急得哭了。
赵煦也在门口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
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群泥猴子一样的人摸黑往这边走。
他赶过去一看,人群中那只最瘦小的泥猴子就是小七妹。
所有人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淤泥,伸出来的手爪子也被泥蒙住了。
活像一樽樽要去殉葬的泥偶。
“帮上忙了吗?”赵煦问。
小七妹闷闷不乐的没搭理他,赵煦又去问那位青伯。
“青……青伯,人都救上了吧?”
“没呢,”青伯长吁短叹地,“潮沟淤泥太多,水面涨得太快,要是能提前清淤疏浚河道就好了。”
赵煦呆呆的:“死了很多人?”
“有三户人家连人带屋子都没了。”青伯说,“回来歇一歇,天放亮还得去荷包套那挖。”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天:“现在就盼着不要下雨,把上游的水先过了。就怕下大雨,咱们村的水位要是涨了一寸,荷包套那就涨了一丈,下游就少说也得涨一丈
五。”
“那就该发洪汛的羊报了。”
“羊报,”赵煦点头,“朕在奏章里见过这个词。”
青伯诧异地问:“什么阵什么章?”
小七妹:“他无聊看的话本子,青伯别理他。”
青伯:“明儿你们继续守在屋里,村子里还得多去几个人到潮沟帮手。我把村里的大傻呆放在你家,你们看着他别让他走丢了就行。”
天还没放亮,小七妹就先起床了,赵煦也跟着出门。
见小七妹先看了水位,水面只比昨夜高了一个手指节。
赵煦正高兴呢,就见小七妹抬头看着天垮了脸,一头扎在灶台间做了好些烙饼。
香得长贵根本没法睡,而赵煦根本吃不着。
因为烙饼刚出锅就被她装进了布囊里了。
天边刚放出一点点亮来,青伯就带着个看起来呆呆的汉子来了。
“这个亮放得不对,只怕又要下雨。”青伯倒是很坦诚,“小七,你是来娘舅家暂时借住的,就甭跟着下水了。”
小七妹倒是没有坚持一定要去。
只将大傻呆的手牵着放在长贵的左手里,把装了烙饼的布囊给了青伯。
没一会,就见来了好些精壮憨厚的汉子,和青伯一起往昨日回来的下游方向走了。
小七妹站在水汪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没说话。
赵煦:“你想去就去呗。”
小七妹瞪了他一眼。
感觉被她眼神骂了的赵煦“啧”了一声:“我可没拖你后腿,你别把自己不能去的理由往我身上靠。”
小七妹没理他,只是又抬头看了看天。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放亮的天又黑了,豆子一样的雨滴在水汪里跳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泡。
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来了。
天地间雨茫茫的一片。
赵煦试着像小七妹之前做的那样,将手指头往水里一插,水位涨了。
大傻呆在屋子里待不住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老伍的蓑衣,吵嚷着要下水。
“皮……馄饨……”他嘟囔着,“吹……羊皮……羊做舟……”
赵煦听不懂,顿时就忘了之前自己还在生小七妹的气,赶紧喊:“陈小七,大傻呆在说什么?他是不是想吃馄饨?”
小七妹这次好好回答他了:“我也没听懂,但傻子都猜得到他说的不是吃的。”
第185章 赵小六1
四个人没一个听得懂的。
好在水汪里来了一叶扁舟,是船夫老伍回来了。
“青鸾姑娘让我来接你们去内秦淮的大船上。”
他见了大傻呆在,自己反倒不想回大船了,支吾着跟小七妹说:“小妹头,你自己划船带他们回内秦淮河吧。内河再涨也涨不到哪儿去。我得在这里守着,这是我的家,是我的老根子。”
正说着,就听阿梅喊:“姐姐,快看,水里飘来了一只白羊……”
老伍脸色大变,两步抢出了门,小七妹赶紧跟着过去。
不远处的堤下,河道里飘着一只去毛羊,羊上紧紧地绑缚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
这只羊一半陷在河水里,一半随着水面起伏,绑着的汉子显然已经昏迷,手脚瘫软地荡在水面上。
大傻呆:“羊报……羊报……”
老伍站在幕天席地的雨里,用尽全部的力气嘶吼着喊:“羊报来了……羊报来了……上游洪水来了……快去报官……”
很远很远,似乎有人应和了老伍,天地间又是一阵嘶吼,从近往远传去了。
老伍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片刻就消失在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