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脑袋当了机,完全无法回应。她静心解析他一番讥诮的话,重点在她父亲,他提到她父亲。「他找过你?」
「这并不难想象,不是吗?」他微眯眼更视她。「我当时不是不奇怪,你父亲对你管教一向甚严,怎么肯轻易答应让你和我同居?总会有圈内好事之徒告诉我父亲,你父亲的家业早就一团烂帐,前几年靠着你两个美貌的姊姊找到好婆家,替沈家撑持了几年,可惜沈家早就像根被蛀空的雕梁画栋,中看不中用了;但你父亲还有你,我们同居之后,类似的耳语没有少过,我全没当一回事。果然,你父亲来见我了,他提出一笔数字的金援。老实说,数字不是问题,只要我愿意开口,我总有办法让我父亲点头,问题在于你父亲表达了一个前提,这笔金援若不成,我们之间便不会再有后续发展,愿意与沈家结缘的候选亲家并不少。」
一席话让她面色瞬时剧变,双唇失去血色。
啊,归根究底原来她从未正视过的钱才是主角,她真庆幸她父亲重她抨斤论两时她不在场,原来她不值一文钱
她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怕冷似地屈起在他掌由的手指,然后猛力抽开。她紧咬牙根,避免不由自主发出格格撞击声。
「我没有立即允诺或拒绝,我想你父亲真是被逼急了,开始口不择言。这不摆明了是买卖吗?即使是买卖,也不该难看的露出底牌,我当然知道这类互蒙其利的婚姻屡见不鲜,甚至是商界的惯例,偏偏我李思齐不吃这一套,所以当时我打赌一件事,你绝不会向我开口。」他顿了一下。
捏住她下颔,迫使与他正面相对。
「但是我开口了……」她幽幽接口,因为泪意,黑眸出奇清亮。
就那么一次,她在老父亲及兄长们的百般央求下亲自向李思齐提出询问,不很慎重地,轻描谈写地,在寻常谈笑间探问这个可能性。她不是不困窘,所以只提了一次便不再追问,这么一想,她陡然追忆起前后被遗漏的细节,她的世界急转直下的分水岭不就从那一天开始吗?那一天之后,李思齐开始疏远她、冷锬她,终至离开她。
「不仅开口,你间接承认,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已经知道你父亲那些投资出了问题了。」他冷静地凝视她。「我没有问下去的是,你锁定的交往目标,是你父亲替你拣选的吗?」
她痛苦地阖眼。「所以,你觉得我是个让你大失所望的筹码是吗?」
她抵起嘴角,想到此刻不太适宜强颜欢笑,她深深吸口氧气进入肺腑,希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无恙,但眼眶的酸涩却越来越浓。
「你说呢?你把自己当过筹码吗?」他声音越是轻淡,话越是尖锐:「那时候,我真不想把这问题端上台面,那让我无法忍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该结束在这种难堪的事上。我想,就让你认为我喜新厌旧吧,追求谁都一样,只有这样你才会自动离开,我们不必落于叫价买卖的关系,没想到你韧性坚强,用尽方法挽留,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明叶为你做的那些事?」
这么说来,她后来那些疯狂的挽回行径根本形同闹剧?
她缄默许久,安静地看进他眸底,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机会这般仔细端详他了。不愧是李思齐,他活得很有劲,他事业一样出色,他甚至愿意被套牢走进婚姻了;可她百思莫解,他生性不羁,他们那一段感情就算曾令他不愉快,如同意外刮伤,结的痂也早该掉落了,何至对她穷追不舍令她难堪,再一次剥夺她得来不易的清静生话?如此摊牌,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拢了拢垂散的长发,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替我父亲的失礼行为道歉。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脆弱,禁不起一点质疑,一点冲击;如果你当时好好问我,我会好好解释一切让你清楚了解的,起码我不会做出后来那些让大家都不好受的事,但是你没有,你转身就走了。」
他哼笑道:「我想不出来你还能解释什么。」
她两手放在膝上,十指勾缠,垂首想了想,怔了老半天,咽了口苦水,心底话呼之欲出,又横梗在齿间。言不由衷是如此艰难,多希望她可以不再违逆自己的心道出一切,但终究是大势已去,事实为何已不重要;她闭眼眨去湿意,呵口气,哑声道:「我这个人,或许没什么值得赞扬的长处,但有一项优点是你不了解的。我从不追悔过去。我曾经做过不算明智的选择,就算有遗憾也不会后悔,我只向前看,现在谈论对错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你耿耿于怀的原因是精明如你竟然错看了我,对吧?如果这在你所向无敌的情史上添上了不光采的一笔,那么我真心再向你道歉一次。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这样能让你消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