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永日都僵在原地,没有作声。吴盛连看出苗头不对,立马变了脸色:“怎么了?!”
忽然,我有种混沌终于消散开的感觉,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眼前清如明镜。手脚也终于是自己的了。
我平静地开口说道:“吴叔叔,对不起。”
“什么!”吴叔叔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什么意思?!”
我转过身,听见自己对吴永日说:“我不能同你结婚。”
吴盛连顿时咆哮起来:“不可以!我不准!不准!”
却见吴永日一步隔在我俩中间,恳切地说道:“爸,就让她走吧。”
“让她走?!”吴盛连激动地口沫横飞:“我这么多年来,挖空心思保一个无赖和他的女儿,到底是为了谁?!”他狠命地戳了几下儿子的额头:“傻儿子,是为了你啊!”
“爸,勉强没幸福的!”吴永日无可奈何,冒了这么一句老套话出来。
“那你对谁不勉强?你说!”吴盛连终于把矛头指向我:“对那个黑社会,是不是?!”
“是!”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回答道。
吴盛连一下愣住,好半天缓不过神,呆呆地看看我,又看看他儿子,才问道:“你真打算走你爸爸的老路?”
我一字一句答道:“爸爸是爸爸,我是我。”
“你就是这么来报答我的吗?!”他痛心疾首,指住我。
我下定决心:“我只是一个人,我不能为了报恩活着。对不起,我办不到。”
吴盛连死瞪着我,咬牙切齿:“你今天走了,可别后悔!”
我笑了,低下头,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吴大。”
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们父女俩一直照顾有加,不管是为了儿子也好,场面上做得好看也罢,我,不是不感激他的。
但是,今天我走出了这扇大门,从此以后,我和他之间,便一笔勾销,形同陌路。
吴盛连已经完全失态。他不能接受自己一手掌控的棋子,会落个满盘皆输的结局。他不是坏人,世上坏人并不多,多的是三分自私七分愚昧的人。
他跳起来,朝我猛扑过来:“不准走!给我站住!我叫你给我站住!”
却见吴永日一把将他架住,转过头对我大喊道:“走!快走!”
我望着他青筋毕露的侧脸,只犹豫了一秒钟,自言自语,轻轻说了句:“再见。”便立马掉转头,拨开人群,飞奔而去。
我迈开大步在人行道上奔跑,阳光从树叶的漏缝中掉下来。我好像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囚犯刚被释放,贪婪地感受着从天而降的光明,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融入到这片金光当中去。
我已经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太久了。没有什么人能带我逃走,那黑暗王国中的一丝光明,不在别处,只在自己的心底。
原来,我们最惊心动魄的战争充其不过是内心之战,我们最大的恐慌是自己。
想到这里,长久以来所压抑的怨念,委屈,伤痛……像发疯般地喷薄而出,我抱住路边的一棵树干,失声恸哭起来,也不管引来路人的侧目。
我终于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在了阳光底下,因为太柔软了,痛觉必将随之而来,而生命也往往是伴随着疼痛到来的。
我擦干眼泪,抬头仰望碧蓝的天空,微微笑起来。
爸爸,你看见了吗?
我终于可以做到,不为你哭,只为你笑了。
第三十章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赶紧拨莲婶的电话:“先生在家吗?”
“先生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大屋了,也不会去山上的别墅,多半在会所。”她大概还不知道锦绣停牌的事情。
“山上的别墅?”我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嗯,从前,先生同齐小姐一直住在那儿。齐小姐死后,先生就再也不住了,带着朝朝搬回了大屋。”
我心急如焚:“先生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哎,我都不知道先生搞什么。明天,朝朝班上还要开家长会,他答应过要去的。现在都不见他人回来,小姑娘正一个人躲在房里哭呢……”莲婶抱怨道。
“山上的别墅在哪里?你告诉我地址。”我焦急万分。
莲婶一愣:“是不是出事了?”
“哦。”我急得六神无主,却在嘴里不断念道:“没事,没事。”
“你不用为先生担心,这么多大风大浪,他都过来了。”莲婶安慰我。
“你快告诉我地址!”我没心情再同她扯下去。
莲婶在电话那头说了一个地址,我立马拍拍司机的后座:“师傅,麻烦你调头,开快一点。”
车飞快地往祁阳山的方向驶过去,祁阳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半山腰有一个著名的湖泊,唤作祁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