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太太以及一干女眷稚童要么抱头痛哭,要么继续叫骂。
潘吉也懒得和她们一干妇孺浪费时间,大手一挥,派人将这些秋家人强行带走后,兵丁衙差流水般涌入,开始清点、登记秋宅中抄没的金银、古董、地契等物。
以秋家为代表的三家顷刻没落,速度之快,手段之狠顿时让北地所有听闻了风声的豪族世家变得有如惊弓之鸟。***为着佩州军器局的重建一事,还有很多问题亟待探讨商议,高炎定为此只能暂留佩州。
这日午后,外头雪依旧未停,整座院落被冰雪覆盖,成了一片剔透的琉璃世界。
高炎定侥幸得了片刻闲暇,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去找明景宸。
此时,明景宸已用过午膳,正在暖阁里拿了本千字文教涣涣识字。
他斜倚在几边,一手支额,每当涣涣念到不认识的字卡顿的时候,他就用一根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在那个字上点一点,然后他念两遍,涣涣跟着依样画葫芦念两遍,他再讲一遍字义以及整句话的释义,最后让涣涣复述一遍才算完。
高炎定站在门外见他俩一个教一个学,很是其乐融融,那些惹人烦的琐事瞬间土崩瓦解,被他忘却在了脑后。
涣涣人小,念了会儿就困乏了,眼皮塌拉下来,有山岳那般沉,脑袋一点一点,嘴巴里哼哼唧唧,已然瞌睡虫上脑整个人迷迷糊糊了。
明景宸揉揉她的小脑袋,合上书拍着她背心哄她睡午觉,等睡熟了才把人交给一旁候着的乳母,让她抱到里间床榻上。
做完这些,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却不去歇午觉,而是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摆在小几上,朝门外道:“既然来了杵在外边当门神做什么?”
高炎定笑着走进来,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他也不客气,兀自又倒了一杯。
明景宸冷嘲道:“这是饮驴还是饮马呢?”
高炎定也不同他计较,大度一笑,“饮牛总行了罢,上次骂我是狗,这次又说我是牲畜,景沉你骂人不仅不吐脏,还每次都拐弯抹角不重样,要是换个没读过书的,还真听不出来你的深意。你这样不累么?”
面对这种半真半假的戏谑指责,明景宸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有些洋洋得意,他道:“逞口舌之快怎么会累?舒坦还来不及呢。”
说完又偷觑对方反应,见高炎定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刹那之间这两天屡次出现的那种奇怪感觉又悄没声息地爬上了身,教他坐卧难安。
明景宸赶忙借着喝茶的举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心中又乱又慌,只能胡乱寻了个话题找补道:“外头的事可都妥当了?”
高炎定点点头又摇摇头,眉峰微蹙低头饮茶。
明景宸扣住他的茶盏,“这都第三杯了,这是喝茶呢还是酗酒呢?”
“先前不都说了是饮牛么?既然是饮牛三杯怎么够?”高炎定反唇相讥,倒教人吃了个瘪。
但明景宸是何人,他越气越有急智,“不如我叫人搬个饮水槽来,好让你喝个痛快。”
高炎定辩不过他,抱拳给他作揖认输,又引得对方哈哈乱笑。
笑够了,明景宸才继续问话:“你刚刚又点头又摇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对秋家人的判决他前两天就听说了,金鼓还特意过来细细说了一回,还将外头榜文张贴后,百姓是如何奔走相告的模样学得活灵活现。
高炎定道:“此番我处置了秋家后,这些天陆续有消息传来,说北地各大豪族都有些惶恐不安。”
明景宸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他是怕这些盘根错节,在各地势大的家族会狗急跳墙一同反了他。
这样的例子过去也不是没有,确实该引以为戒,早做打算。
明景宸玩笑道:“这是后悔了?悔不该那日对秋家如此狠绝,反倒引起了他家的警惕之心?”
如今的豪门世家虽不及魏晋时期那般势大,但也占据着地方绝大部分田地、读书等资源,如同地方上的土霸王,不可不防。
高炎定手底下有军队,倒不至于畏惧他们,但他想要把北地拧成一股绳,好将来南渡图谋霸业,就不得不先一步将这些琐事都处置干净了才能无后顾之忧。
如果这些家族都比着秋家的做派有样学样,他在前线打仗,他们在后头自毁根基,再大的家业都不够这样玩的。
高炎定心知明景宸一向主意多,是个能人,既然提起了这事,便想顺道求个好对策。那些家族见他连自己母族都能快刀斩乱麻地痛下狠心收拾了,都怕不久之后这样的祸事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毕竟他们谁都不敢拍着胸膛保证自家做下的恶事会比秋家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