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苦哈哈的半跪在她榻前给她回话,这时候倒是没再藏着掖着,一股脑儿的跟她说了她怀孕期间前朝后宫的动态和风向。卫嬿婉得着那些消息,想了想一时肯定捋顺不完,就先叫进忠回去了。
他如今的确忙得厉害,不但是轻易找不到空闲来她宫里,人看着都瘦了一圈儿,只是眼神精亮无比。卫嬿婉认得出他眼里的那种光,那是尝过权力在手的人眼中长出的野心和欲望。她只在进忠最后一脸可怜相的被她撵走前,伸手贴上他的侧脸,拇指按在他的眼尾,盯着他的眼睛告诫了一句:“进忠,想得到权力,就别让人在你眼里提前看见它。”
见进忠的神情被她说的一凛,她放开了手,就让他走了。进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只需要一点点拨,就知道之后该如何去做。
后面半个月卫嬿婉都窝在永寿宫,一边把剩下的月子做完,一边在心里条分缕析现在的形势。
前朝,皇帝差遣着富察傅恒在东南、西南兜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苏浙,看来问题的症结还是在江南。最近因着水患,多了许多难民和流寇,白莲教余孽趁机兴风作浪,鼓动民心、祸乱朝纲。皇帝气的重新兴起文字狱,傅恒在江南抓了好些人在审。据进忠得到的消息和猜测,当地的大士族、官员、乡绅、地主都勾连在一起,处处掣肘,富察傅恒顶着御派官差的身份很是束手束脚,他本身又是个正直严谨的性子,恐怕有些阴狠手段不方便、也不屑于去用,所以现下审讯和对各方的调查进展都很是缓慢。皇帝或许会考虑换人接手那个乱摊子,卫嬿婉在心里细密的盘算,但她在前朝认识的人太少了,迄今为止一个傅恒并不接她的示好、一个刘统勋虽塞了个赵九霄去,但他肯定分不到这个差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卫嬿婉不得不先撂开手。
后宫,太后拿住了皇后,替她反捅了皇帝一刀,还收回了统领六宫之权。皇帝哪怕心里气的吐血,当下也只能打破牙齿合血吞。卫嬿婉倒是庆幸太后没拿她的肚子开刀,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入宫年久、位高又已有三个子女傍身,太后不愿意把她彻底推到对立面上去。毕竟一个心里没有皇帝也无子嗣、外族战败降来的公主,站不站队太后真的无足轻重。而彻底与皇帝撕破脸的太后已经无兵可用,只剩她卫嬿婉了。
在她经过内心不断的思考分析、权衡谋划,即将作出决断的时候,卫嬿婉一双淡色的眼眸如太阳光照进茶色水晶一般光彩鎏涟。她想试着从太后这里借手插足,倚仗着皇帝提前给她布下的反间身份,一脚踩进当下权力争斗的旋涡之中,依靠自己这么多年从各方学来的手段和心思,再拼上十足的运气,在这场角逐大清皇朝最高的权与利的逐鹿盛宴里弯弓搭箭,攫取她和她的子女们现下和将来最需要的立身之本、权力之源。
卫嬿婉拿定了主意从来都不会惧怕也不会犹豫,她刚出月子的第二天,就捧了小厨房新制的糕点,踏进了养心殿的殿门。
皇帝再见到炩贵妃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刚给他生了个阿哥,他这段时间被前朝后宫一堆事儿搅得脑子里纷乱至极,完全不曾记起来去看看她和十五阿哥。是以当炩贵妃主动来找他的时候,皇帝倒没像对其他妃嫔那样直接把人赶回去。
不过,她最好是真的有事,皇帝摁住心里的不耐烦,眼神平平的看着眼前跪倒行礼的炩贵妃暗想。
卫嬿婉也没多废话,行完礼就站到皇帝书桌旁去给他磨墨,一边磨墨,一边闲聊似的说起她最近都没能接到养在寿康宫里的七公主回永寿宫住。皇帝继续提笔批折子,眼皮都不抬的说,你最近刚生产完,想来太妃们是不愿你此时疲惫操劳。卫嬿婉默了默,没继续这个话题,她只需要暗示给皇帝知道,太后又向她施压了就好。
她话头一转,说起了皇帝前几次南巡,说江南春色好,她之前留在杭州行宫侍奉太后,不曾有幸陪皇上游湖,借势就提到了那次在船坞里碰上富察傅恒的事。
皇帝听到这里倒是起了些兴致,说你之前就见过傅恒?怪不得他肯接你册封礼的差事。
卫嬿婉低着头抿嘴笑了笑,拿眼神去揶揄抬眼看她的皇帝,说傅恒大人风光霁月,臣妾可不敢高攀,臣妾的册封礼一应典仪全靠皇上安排,才能得了那般盛况。在船坞中偶然碰到是因着皇上传了她去御船上陪晚膳,不得不等对方回来的渡船。
“不过,臣妾倒是在杭州行宫远远见到过几次傅恒大人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那时才知道那天在船坞碰见的文士,竟是名满天下的傅恒大人。”卫嬿婉一边用眼神去勾着皇帝笑他多心,一边仿佛漫无边际的聊着天,然后就见皇帝带了笑意看她的眸子闪了闪,笑意淡了下去,多了几分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