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和守了晌午的进保交完班,领了御前伺候的差事,小心捧了茶点进去就看见卫嬿婉像个小雀儿似的被皇帝拢在怀里,捏着她的一只白白净净玉葱似的手教她临字,临的是皇上新题的御诗。进忠嘴角微不可查的一勾,小嬿婉是真会琢磨皇帝的心思喜好,咱们这位万岁爷怕已是起了亲自调.教自己女人的心思。
等进忠悄声退出去在门边廊下立好,就听见里面小小的欢呼声和叽叽喳喳的赞美声热闹的响起来。一直到了晚膳,才见两个人黏黏糊糊的牵了手出来,进忠刚一躬身儿,就听见皇帝过完了做先生的瘾后,极轻松舒快的声音落下来:“今日就去炩嫔的永寿宫用晚膳罢,让御膳房就做你刚才总写不好的问政春笋和松鼠鳜鱼,如何?贪嘴的狸奴儿,吃了再临不好,朕可就要罚你了。”
进忠顺势就跪了下去,伴着新晋炩嫔娘娘软糯糯的讨饶声,养心殿伺候的奴才们跪了一地,齐齐的无声磕了个头,又四散去抬轿撵。李玉的声音方才响起来:“万岁爷、炩嫔娘娘,摆驾永寿宫。”进忠起身跟在李玉身后,听见前面卫嬿婉娇软柔媚的开口道:“皇上,您坐着批了一下午折子了,现下这天光正好,不如臣妾陪您走走?臣妾的永寿宫离您可近啦~ 走走身上松快,皇上晚上能多进一条鳜鱼否?”
然后就是皇帝喷笑的声音:“多进一条?你当朕是什么啊?”
“让御膳房多做一条嘛~求您啦~”
“馋猫儿似的,让御膳房送几条去你小厨房水缸里养着,想吃让他们给你做。今日只限一尾,万物不可贪多。”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皇上英明神武!恩泽天下~天下归心~归心似奴心~”
“惯会哄朕的好东西去......你这些个成语哪位师傅教的?罢了,回头朕给你寻一册书来,照着今日的法子抄,好好正一正你这乱连句的坏毛病。”
“嗻,臣妾领旨谢恩~”
“就会胡闹。”
......
皇帝的仪仗跟着前面两个人慢悠悠的蜿蜒行进。
进忠在后面低着头规矩的跟着,嘴角噙了一抹笑,心里得意——这后宫里,怕是有人该睡不着了。
宫里新晋的永寿宫一宫主位娘娘,不到两年连升四级,从启祥宫受尽欺凌的小宫女一跃成嫔,皇帝亲口给了封号,炩。
进忠在后宫吹起的风声里,听着紫禁城各个角落听到絮絮的谈论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模样,对他的小嬿婉得意的不得了。他知道这是借了皇帝和太后不和的东风,皇上有意提拔那些与太后没有家世牵连的后妃做些制衡。但这东风也不是谁都能借到的,他一手教着养着捧起来的炩主儿明眸善睐,勾住了圣心,这给了他极大地成就感和满足感。
如果他愿意更坦率一些的话,这无比的舒心其实是他对着这天下最高的皇权生出的一丝僭越之心被卫嬿婉实现的志得意满。他是个天下人都不屑不耻的太监,最低最下贱的奴才,但是由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成功欺瞒利用了至高皇权的所有者,借了他的势、得了他的利,且未付出一丝真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肯定,卫嬿婉不曾对皇帝有一丝真情意。也许是她在阴影处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足够多的欲望,也许是他仔仔细细的去搜寻她眼底的情丝之后发现,这个女人眼底冷漠的有些过了份。
进忠在他们探讨完最近后宫的形势、敲定了偷搅浑水暂避锋芒的路线之后,歪在卫嬿婉另一侧榻边,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如今荣宠正盛的炩主儿。她成长的极快,快到进忠有些隐隐的不安。
卫嬿婉被他仿若带刺的目光瞧的有些恼怒,不怪她对着她的恩人过河拆桥、用完就扔,这奴才本就聪明,心里是很有几分瞧不起世人的,她从他几近狂悖的对皇帝、对规矩、对尊卑、对人心无所不用其极的揣测利用上,就能发掘出一些端倪。她几乎算得上师承于他,以及当今的皇上。这两个人一暗一明,旁人能遇得一个就已是了不得的机遇。她几乎同时,得了这两个人的调教。
只是进忠更疯,也更喜爱她,没给自己留什么余地和后路;皇帝则是用漫不经心的手法雕刻着一个合他心意的小玩意儿,可以扔进后宫搅浑一池顽固的死水,也可以随时抛弃。这是皇权给他的便利,卫嬿婉冷眼瞧着他利用她拨弄后宫,烈火烹油的宠爱是给她的报酬。
卫嬿婉自从仿若濒死的病过那一场之后,整个人仿佛脱离了一个禁锢她的躯壳。她不确定自己那天听到恶鬼的呓语究竟是真实,还是她的幻觉。但得益于那场濒死的幻觉,她耳聪目明、仿若新生之余,好像作为交换一般,也丧失了爱的需求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