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傅恒的名声太响亮了,西南战事还未平息,他这个主帅如果病倒或者病死了,那可能引起的连锁效应就不只是一个西南战局那么简单了。
这已经不是一族或者一宫之内的事了,她当机立断的说道:“好,我应你,你且先回府,明日本宫差人把那大夫连同一封密信送到忠勇公府。你在富察氏最嫡系的军中给他安排一个身份干净的军医之职,直接秘密送去西南,外人不得接触。他的身份、来历本宫会在密信里写清楚,除你阿玛之外,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连你也不许看,并严令所有人不许再去查探他,本宫要你以富察全族起誓,你可能做到?”她把汪荃交出去,也是赌上了永寿宫所有人还有进忠的身家性命,以及这谋了半辈子的地位荣华,所以她收起了原本温婉无害的神情,几乎是狠厉的盯着听她应下时满脸转悲为喜的福康安。
福康安被皇贵妃脸上从未见过的冷厉神色惊得一凛,随即意识到这位大夫怕是涉及了皇贵妃娘娘极隐秘的秘密,他只略一思索便又跪了下去,郑重的起了誓。卫嬿婉完全没跟他客气,满人极为注重与祖先和族人有关的誓言,她盯着福康安向着祖宗和苍天说完了完整的誓言才软下了神色,略有些疲惫的低下了眉眼,也没让他再行什么劳什子礼,差春婵秘密的把人送出了宫。
卫嬿婉又叫绿枝去给正在当值的进忠递了消息,让他安排人顶替一会儿,今夜务必来一趟永寿宫。等进忠摸进暗门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卫嬿婉早已写好了一封密信,又拿了傅恒先前给她的那把乌金匕首,叫进忠明天天一亮就去找个模仿人笔记的好手把这封密信誊抄一遍,就仿着她的笔记越真越好,抄完了原密信毁掉、人扣住,让汪荃自己一个人带着复制的密信和信物去忠勇公府找福康安。
“尽量别用你的人,誊抄密信的人如果控不住,就处理干净。汪荃那里你严控住他的族人和药童,他对着富察氏的人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交给你安排。”卫嬿婉极为疲倦的低着头,握着进忠的手,“如果傅恒查出你来,又在忠心与私心中,报给了皇帝知道,你会怨我吗?”她不会单纯到真的相信傅恒会不去私下里查问汪荃,福康安起了重誓又年少,兴许还能唬住一时,可傅恒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单凭一封密信就相信卫嬿婉。
“不会,我明白,我一个人的命,若能换一个傅恒和三军安稳,换整个富察氏的倾力相助,是我赚。嬿婉,若真到了那时候,别心软,往我身上推,记得要亲手杀我,保住自个儿,还有孩子们。”进忠听明白了嬿婉的安排,也听懂了她的担忧和顾虑。她之所以把汪荃藏到现在,就是顾忌着万一傅恒过于忠心于皇帝,怕他知道了皇贵妃其实早就与皇帝最信赖的近身人联合如此之深之久,会对进忠不利。
他把低着头无声无息的落泪的嬿婉抱进怀里,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轻轻的擦拭干净,只是她落泪落得太凶了,他擦泪的速度都追不上她落得快。“傅恒是个有侠义之心的人,他受你恩惠,又知你如此重视,为了不与你交恶,不一定会告诉皇帝,哪怕他说了,皇帝也不一定就会信。皇帝信了也没关系,我总有法子保下你。但是嬿婉,你连自己的命和儿女们的未来都赌上了,值得吗?”进忠抱着怀里的人,轻声的问她。
卫嬿婉终于抬了眼,眼中蓄满的泪又落了,但是她眼中的神情无比的宁静坚定:“值,傅恒此时若能保大清不败,边境安稳、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就算我和你,还有我的儿女全部身死,也值。”
进忠心里叹了口气,既悲哀又庆幸,他的娘娘在紫禁城权力旋涡的最中心处挣扎半生,却终究没能违了自己的本心——她的心底仍旧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嬿婉,她的心里如今早已装下了万千的黎民。她该做未来帝母的,那是属于她的位置。
征缅经略使富察傅恒身患瘴疠的消息被在朝堂上揭出来的时候,朝堂上原本嚷嚷着一定要打下贡榜的主战派都噤了声,皇帝这才得以准了提出条件与缅军谈判,将这前前后后打了七年的仗画上了不怎么完满的句点。
等傅恒终于班师回京,已经病得很重了。汪荃早已换了姓名,现在叫谭泉,如今是镶黄旗下的随军军医,因为提出的治疗瘴疠之方有效,救治了不少将士,攒了军功,又得傅恒重用,暂时留在了忠勇公府里为傅恒诊治,对外的说法是他一直都是富察氏本家的医师学徒,只是常年在外做游医、学四方医术,后来傅恒去打仗了才被千里迢迢召回了族中去做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