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懵懵的瞧着她,终于呜咽了一声:“......嬿婉?”
卫嬿婉又把他的脑袋抱回去,脸颊紧贴着他的鬓角,声音死死的咬在牙关里:“没有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进忠,你清醒一点!要哭你就现在哭,哭完了跟我回行宫。无论幼时跟在你身后的是不是我,如今你也必须跟着我,杀回宫去,谋一条通天坦途出来!”进忠被她紧抱在怀里,良久才开始呜咽出声,卫嬿婉听着他闷在她颈窝里逐渐放声的恸哭,压下满心的酸涩,心里想着他终于也能哭出来了,哭得出来就行,再多的不甘和怨恨,只要有了出口,就可以纾解、进而消化,然后用血和泪炼化成一个冷涩的硬核,吞咽下去、落到心底的深渊里,他们才可以继续心无旁骛的往前赶路。
卫嬿婉抱着怀里哭到发抖的人,满心的惘然和凄凉终于可以在他看不见、顾不上的地方散出来,摊在眼里,化作一滴滴滚落的泪,又被她悄然拭去。自始至终她都一手轻轻的握着他的后颈安抚,一手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她最后贴在他的耳边劝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在告诫自己,她听见自己空濛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过来,模糊又轻飘:“阿仲,这一场江南的梦,该醒了。”
第99章 妄念起
等两个人终于悄然回到法喜寺的禅房,早已日上三竿。春婵等在里面简直已经急的转圈圈了,见两个不守时的人终于回来了,赶紧伺候着卫嬿婉换衣裳。她偷眼瞧着怎么自家主儿和进忠公公都一脸又冷又僵的,尤其是进忠公公,那张脸简直糊了层浆子似的、僵得没法儿看,眼皮耷拉着、抬也不抬,左边脸颊还仿佛微微有些肿。这俩人这是干什么去了?偷人家的鸡被人抓住揍了一顿?春婵心里不着调的乱找借口,偷瞟着两个人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实在是没敢出声询问。
最后还是春婵出去应对了主持方丈一行人等,好不容易没出什么差错的回到了行宫,进忠公公跟进主儿寝殿之后就直挺挺的站在屏风旁边,也不说话也不动作,从法喜寺禅房里就一直低敛着的眉眼愣是一抬没抬。春婵皱了眉头看着他,再威重你也是个奴才,当着主儿的面儿使什么狗性子呢?她刚要张嘴叱他,就听自家主儿叹了口气,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守着。春婵狠瞪了一眼跟块木头似的杵着的进忠,才不情不愿的退出去了,心里恶狠狠的念叨,什么东西,还得让主子先服软儿,死太监,他恃宠而骄得不要太过分!等他走了,她得好好跟主儿告一告他平日里那副狗眼看人低的状。
春婵一出去,进忠的眼才抬起来,卫嬿婉看着他眼眶仍有些红通通的,很是无奈的由着他伸手来抱住了自己,他这副样子的确是没法抬眼看人,一路上只能躬身扶着她不抬头不说话。她抬手摸了摸他仍有些肿的脸,轻声问他:“我叫春婵去拿个熟鸡蛋来?你当时像是魇着了,我手上就没收力气。”进忠抱着她摇了摇头,寻下来找着她的唇啄了啄,哑声道:“我过会儿去取药,之前给你涂身子养伤的那些还有,抹一次过一个时辰也就消了。”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嬿婉,我不是个一味沉溺于过去的懦夫,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别瞒我,你落水的事,你阿玛额娘不可能再不曾提起过,是不是你幼时跟人出去玩儿才落了水?”卫嬿婉抬眼仔细看了看他眼中的神色,才环上他的脖子,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后来怎么都没办法学会凫水,我额娘就不耐烦的骂我,也骂以前苏州老家、对街巷口的那家臭小子,说都是混小子王八羔子害她的女儿差点儿淹死,还病了一场,费了许多医药银子,骂了还不解气,还要啐几口,说当初就该多让他们赔些银钱才是。”进忠见她努力多说些玩笑话哄他,僵着的脸扯了个笑出来,被嬿婉翻了个白眼儿,说你要是不想笑可以不笑,硬扯出来跟哭似的,难看死了。
他的确笑不出来,但是脸色的确稍微好了一些,他轻轻的抱着她,说所以真的是你,我们幼时就见过,还是玩伴。卫嬿婉仰着脸瞧他,说不知道,不能确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江边总是会有孩童嬉闹落水的,她真的不记得曾经那么喊过人,等她记事的时候,街坊邻居早就换过几茬了,他们也搬过家,等到她十一二岁了,才搬到了京城,在京城重新与早几年搬来的凌家联系起来,从那以后才渐渐和凌云彻熟悉了。
卫嬿婉戳了戳一听到凌云彻就皱眉烦躁的进忠,说你怎么回事啊?凌云彻不过是个旧人,我算计他的事也从来没瞒你,现在抱着我的是你,你怎么还是每次一听到他就开始脑子犯浑?进忠抱着她,闭上眼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再睁眼的时候把眼里的烦躁阴鸷撤干净了,轻轻贴着她的额角说,我不会再因为他误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