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向扶着她下了马车的进忠,她以为他扮做“仲老爷”是取他名中“忠”字的谐音,但是他居然在杭州城外不远处买了栋宅子?他这么有钱?而且为什么是仲宅?他本名姓仲吗?卫嬿婉微微蹙了蹙眉,她好像从来没问过进忠本名叫什么。她从认识他开始,他就已经是御前的进忠公公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名字,那是他进紫禁城之后,按着规矩、按字排辈,被别人取的名字,就像她曾被金玉妍改名叫“樱儿”一样。
进忠扶着她,看着她疑惑的眼睛,轻声说:“先进去罢,我早差人回来吩咐了,让他们备了热水,你今日出了一身汗,好好洗漱休整一下,明日是八月初一,我们还要早起,去花神庙上香呢。”看着她一脸“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速速招来”的神情,进忠笑了笑,一边扶着她进大宅的正门,一边轻柔的解释:“我没有瞒你,这宅子是我到这边之后,去办你给我的名单上列在‘杭’下的人,有个富商家里抄来的,他刚建好这宅子没多久,还不曾入住就落了马。我悄悄找人洗了衙门里记录的卷宗,把这宅子昧下来了。从你去灵隐寺上香开始,就找了人来收拾着。好歹赶在今天之前收拾出来了些能住人的样子,你跟我出来,我总不能叫你去睡荒郊野店。”
这时候他已经把她领到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前,四周是流水的人造湖,与世隔绝出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院落。他止了后面跟侍的下人们,扶着她小心的上了石拱桥,慢慢往院子里走,然后继续开口道:“这里头不会有别人,护卫和侍从都在院落外护持着,院内正屋有密道可直通宅院后的密林,不必担心被人围堵其中。炩主儿,你是千尊万贵的贵妃娘娘,这天底下的人,除了太后皇上皇后,没人比你更尊贵,即使是他们,在我这里也比不上你一分一毫。我既然能把你偷出来,就不会让你得着自由的这几日里再有任何担惊受怕或性命之忧,更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
卫嬿婉默然不语的听着他的话,被他领进了主屋旁的浴房。里面早有蒸腾的浴桶,浴桶里是她最近一直在泡的草药浴汤和时令的鲜花花瓣。在他抬手准备给她解了衣裳泡澡的时候,卫嬿婉抬起了一直低垂的眉眼:“为什么是仲宅?”
进忠给她解扣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动作,眼神柔软又满溢着温情的看着她:“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那个故事略长了些,也实在算不得一个好故事,我们明日还要去花神庙,今天先早些休息,好不好?”他轻声跟她打着商量,眼神里露出带了一点点哀伤的请求之色。
卫嬿婉看着他的眼睛,她突然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听他那个故事,这对她一点儿好处都不会有,甚至很可能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她最终还是慢慢垂下了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进忠伺候着她泡完药浴之后,又用温水冲洗了两遍。她如今被汪荃开的草药浴配合汤剂药膳一起调理着,身子倒是比以前莹润饱满了些,也比先前柳枝细腰的扶风之态看着要健康了些。她现在泡的整个人都有些沁着淡淡的药香,进忠给她擦干了头发、换了新的柔软亵衣,把她从通着主屋的侧门里抱进去,放到了床上。床边小几上摆着一些当季的水果和玲珑茶点,卫嬿婉把进忠赶去洗澡,自己又略用了些夜宵,漱了口,就窝在床上薄薄的锦被里睡了。
等进忠自己洗完,又换上干净的亵衣裤之后,轻手轻脚的摸上来,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她今日精神亢奋的逛了一整天,实在是累坏了。进忠轻轻的把手搭在她的腰腹上,她的小腹夏日里也一直凉津津的,他但凡能跟她一起躺着就会下意识把手搭上去给她捂暖,卫嬿婉略睁了睁眼,抬手握上他的手腕,又迷糊着睡过去了。
初一清晨的花神庙简直人满为患,进忠不得不小心的护着婉婉不被人推搡,他招了招手,就有隐在人群里的卫士渐渐向他们靠拢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把他们两人和周围的人群隔离开来,卫嬿婉才觉得自己能喘口气儿。
她本以为昨晚在西湖边放灯的人就够多了,没想到初一的花神庙,来上香的人多到能把鞋袜都挤掉。因为他们是微服出游,不能倚仗着身份叫人清场,她和进忠好不容易瞅到一个空隙去上了香,花神殿前的蒲团太脏了,他们就没跪拜,只把香高高举过头顶,虔心的告祷之后,立在殿前鞠了三躬。等卫嬿婉被进忠环护着出了花神庙,上了马车才长舒一口气——她真的好几十年没挤过这么多人的庙会了,上次还是她阿玛还在的时候,带着她和额娘弟弟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