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见她坚持不让他帮忙,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好像并不怎么担心他给你告黑状,酒醉还由着他来接。我之前可听说,这位进忠公公可跟你有要命的仇啊?”
卫嬿婉转了头去看他,他神色中的好奇要多过探寻之意。不过她当时领命处死进忠是秘而不宣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后宫众人也大多只知道她回宫以后找借口重罚了进忠,两人之间的梁子才越结越深。他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卫嬿婉歪着头问他。
见傅恒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没否认,卫嬿婉想了想才继续开口道:“他不过是个背锅的,我也只是把行刑的刀,只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想活,扫了一圈儿人就只有我这个最弱势的一方能攀咬罢了。他为求生泼我脏水,我杀他罚他报复他,大家公平。进忠公公能做到皇上御前第一人,又能得着机会抓住一般内监碰都碰不到的权柄,想来也是个顶聪明的人。这里面的势力交错、弯绕算计,彼此也不必挑明了说。我和他虽然做不成朋友或盟友,但是对待有脑子的敌手也得讲究策略和制衡不是?”说到这儿她轻轻哼了一声,“况且,盟友还是敌人,单看怎么用,盟友若放错位置也会连累我丧命,敌人若利用的好也能帮我成事,这个道理还是太后娘娘教会我的呢。”
傅恒听她这么开诚布公的同他解析自己的想法倒是有些惊讶,她的城府谋略都重,对待算计的目标该骗该瞒,被人点破却也不费劲去藏匿或遮掩,大大方方的算计、坦白利落的谋权,她的行事风格不像个宫闱里的后妃,倒更像个纵横的谋臣。
可惜了,傅恒看着一脸平静的说完了话、有些无聊的开始玩儿帕子的炩贵妃心想,她若是个男子,自己绝对要收到门下给他富察家做谋士的。
“你倒是挺看得起那个奴才。”他对像进忠这种临时得着皇命才能享受点儿权力肉沫子的奴才们聪明与否有些不以为意,她倒是心胸开阔,愿意高看那个太监一眼、拿他当个正经对手去思量,可这种没根儿的东西,延续不得家族荣耀、不能成世代的积累,再有权势也不过几十年,还是依靠着主子们的心情要生便生、要死便死,荣辱起落都没个定数的。
“看不看得起有什么要紧,别挡我的路就行。他如今领了皇命,我这个贵妃该低头时也得低头。而且硬说起来,我曾经也是个低贱的奴才啊。”卫嬿婉轻轻笑了一声,似是有些感慨。
傅恒没想到她会扯到自己身上,忍不住细细的去看她面上的神色,卫嬿婉不遮不掩的由着他瞧,还又冲他歪了歪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不卑不亢、不怨不艾,这女子心境豁然又能屈能伸,傅恒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他是真想跟她结交了。可惜,她是个后妃,而他是富察家的家主。
“可惜了,你行事作风实在对我的胃口,但我富察家不结后宫的盟友。”傅恒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他眼中浮起了真实的笑意和惜才之意,却只是叹了口气冲着她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卫嬿婉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复又半敛了眼睑低头沉思——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怎么谋算他都不为所动,富察家不靠后妃、甚至不靠皇子,这是枝繁叶茂、功绩无数的百年世家大族的底气,他们看得清楚明白、却不屑于算计这些阴私,他们的势力早已渗透在庙堂中、战场上、江湖里,后宫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只能算锦上添花,除了自己家族的后妃,他们用不着去冒被皇帝疑心的风险结交或攀附任何只有虚妄的名分和尊位的后宫妃嫔,甚至太后娘娘一方也是如此。
她之前对傅恒所代表的富察家判断失误了,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坐上她的棋盘桌。
但是,卫嬿婉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否则她也走不到如今。她把眼睛里染上了轻松愉悦的笑,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去看仍旧有些惋惜神色的富察傅恒:“那傅恒公子介不介意多个酒友?”
就见傅恒少见的愣了愣,眼睛也比平日里睁得圆了些,伸了一根手指出来,虚点着她带着明晃晃狡黠之意的一张笑脸,憋了好半天才“嗤”的一声笑骂了出来:“你、你是个宠妃!莫要害我。”他拿她之前的话来揶揄她,脸上却是乐盈盈的忍不住笑。
卫嬿婉看他的态度并不那么坚定的严防死守,决定更加得寸进尺一步:“本宫刚才想了想,杭州之行还是要劳烦忠勇公为我等保驾护航,南地此时多流寇,本宫一人安危事小,耽误了代太后娘娘为大清祈福的吉时就是大大的罪过了。”说罢挑眉看着一脸“我怎么就招惹上你这么个狗皮膏药了”的傅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