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帮着皇后娘娘是众人都晓得的,是以进忠早些年也被这么盯上过,可那会儿像是知道自己往后会遇见谁似的,纷纷躲过去了。
后来他替卫嬿婉办事也好比司马昭之心,心狠手辣的名声跟着传了出去,于是好久不曾有这样的人了。
他将帽子扣在桌上,不再看榻上身影,低声呵道,“滚出去,我就当没见过你。”
床上没了动静,进忠心想这还是个胆大的,正不耐烦要开口,里面的人出了声。
“进忠公公撵人的话说得顺口,莫不是习以为常了。”那宫女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生得杏脸桃腮,举止间媚态如风。
“炩主儿。”这下是他惊得不敢动弹。
本该在永寿宫养病的人跑到自个床上去了,进忠一时不知是该担忧被人发现,还是询问她所为何事,又或者赶紧解释了自己可没和别的宫女不清不楚。
见人愣在原地,卫嬿婉嫌帘子举得手酸,想把床幔系上。进忠这才回过神,抢先把这活儿做了。
人是能走动了,思绪还没缓过来,进忠几次张口也没吐出半个字。卫嬿婉看不过去,这才大发慈悲地道,“想你近几日当差繁忙,本宫在你床帐内挂了个祛乏的香囊,也好夜间安眠。”
“劳您记挂。”进忠僵得像个木头,站在床边应道。
素来见进忠运筹帷幄惯了,鲜少有这副呆样,卫嬿婉觉得新鲜,跪在床上直起身懒懒把手搭在他肩上。
“进忠。”
闻声,进忠对上卫嬿婉水灵灵的眼睛,只觉得她要透过这副残破的身子,看穿自己同样不堪的灵魂,心跟着一颤。
平日里想触碰还得寻机会的手明目张胆地放在自己后颈处,炩主儿张口就是惊世骇俗的话,清楚透着蛊惑的意味。
“你,从未想过我吗。”
一个是正当头的御前太监,一个是权宠一身的皇贵妃,两人见得并不频繁。
进忠先前只觉得炩主儿言语间收了刺,遣词都软乎了。那日的吻他只当是炩主儿怜他给的赏,这辈子有这一吻足矣,阉人而已,还奢求什么。
怎知时隔几天,突然来了个更大的惊喜。
不想是假的,只是从前不敢想,也怕炩主儿真觉得他这辈子的心意只不过冲着那皮囊去。
摸不准炩主儿为何突然如此,进忠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不愿自己在一片狼藉中留住的真心被染了尘埃,也觉得唯有炩主儿明白这一片赤诚,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真正遂了愿。
他拼命挣出三分理智将炩主儿的手拿开,装傻道,“炩主儿,您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有两个可能,若是本宫没有踏上这条险路,你我不就是另一番景象。”卫嬿婉自以为掌握进忠的心思,却没想过他会是这等反应,不依不饶道。
在进忠眼里,此时炩主儿就像条美人蛇紧缠上来,不知下一刻会用毒牙咬破皮肤,还是收了利齿舔舐。
许也是仗着两人近来的改变,进忠突然想赌一把,输了不过就是御船上醒来再来一遭,又或者赤条条去了来世,赢了,可就全了他所有妄念。
这人拿起一盏陈茶泼进了床头一株土都干裂的枯枝。
“您瞧,这土干得厉害,沾到点水就急着往下渗,也不在意是不是真的甘露。”进忠将黄陶花盆递到卫嬿婉眼前。
“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拿这东西晃我。”卫嬿婉蹙眉不满道。
“宫里要想走得长久,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或许您只是需要一个踏实的助力。”进忠将花盆放回去说着。
“你将本宫比做无知无识的物件?”
他不把话挑明,卫嬿婉却已经懂了,这是担心自己只为拉拢他才做到如此地步。
倒也不算冤枉,进忠构想的事她也做得出来,她本就不把所谓贞洁放在眼里,没什么是不可利用的。但若说只是为拉拢,也不尽然。
这些天反常的话是她在试探。
试探进忠,也试探自己。她像年少时对着云彻哥哥撒娇一样,对着进忠说热烈言语,她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卫嬿婉明白自己待进忠决计与凌云彻是不同的,可那些话恍惚间也有几分真情,是以现在还没有试出答案。但她已经不在意了,爱与欲望本就难分,清楚往后的路不想独行就好。
“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深宫里是难以一个人独活,我不能失去你是真,可你之于我不仅是助力,这也是真。”
卫嬿婉是美得致命的罂粟,起初进忠把她当所有物、当精致的傀儡,不容许她心心念念都是别人,后来才知道这花是上瘾的,闻得久了反被她操控,却已经在那阴鸷性子里品出些让人心疼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