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接下来,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顾牧尘的声音很轻:“司徒伯伯……晚了。”
生意场上难免有龃龉,这种没关系不会往心里去,但若是有人生了别的心思,就不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在合理范围内适当避税,也是种手段,利用慈善来追名逐利,也可以理解,顾牧尘向来看得很开,只要你愿意做,落到实处,那么论人论迹不论心,都应当值得歌颂表扬。
那么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当他明明有婚约却到处沾花惹草时,顾红娟就皱着眉头说这人薄情寡义,可世人只说他风流,似乎身为男人,能够拥有足够数量的性伴侣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甚至在茶余饭后提起,会被人促狭笑着,赞一句,司徒家的这个接班人,真有福气。
后来有次,顾牧尘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司徒伯伯有那么多老婆,而他却没有爸爸呢。
“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顾红娟正戴着眼镜学英语,她年轻时拼得太厉害,很少有和儿子这样聊天的时候,终于放下手头的工作看过来,“但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
“我现在也不是一个好妈妈,但我爱你,”她把儿子抱在膝头,“姥爷也爱你,而这个世界上的家庭模式有很多,你看小静家里虽然有爸爸,但他只和妈妈生活,有的人只有爸爸,妈妈早早离开,有些孩子,同时拥有两个妈妈,或者两个爸爸,也可能有些孩子,虽然有爸爸妈妈,但是彼此的肤色人种,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顾牧尘歪着头,认真地听对方说话。
“小尘听懂了吗?”
“没有——”
小奶音拉得很长。
“就是说,这个世界是像你的……万花筒!小尘有没有玩过万花筒?”
“嗯,亮亮的,好看的。”
顾红娟揉着儿子柔软的黑发:“就是说,这个世界就像万花筒一样,有很多漂亮的颜色,你没有和爸爸一起生活,小静的爸爸却有很多个老婆,大家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如果有遗憾也很正常,等小尘慢慢长大,会发现,生活中还有很多,比没有爸爸更令人难过的事呢。”
小孩眨着眼睛,听得有点愣。
“但是你也会获得很多属于自己的快乐,都是独一无二的,更重要的是,妈妈和姥爷都很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尘。”
她亲了儿子软软的脸蛋一口。
“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宝贝。”
所以,他曾经被家人叫过这个亲昵的称呼,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忘却,他慢慢长大,被养得很好,长成了一个松弛快乐,内心富足的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拥有了很多的爱。
司徒仲文似乎没有预料到顾牧尘会这样讲,明显地怔忪许久,才略带怒意:“你真的不想把事情解决吗?”
“伯伯,”顾牧尘很平静,“我说过,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自有法律进行评判。
如果不是司徒仲文太贪心,急着填补自己账目上的窟窿,那么事情真的不会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先是利用王开胜,明面上是这个目光短浅的人想行偷盗之事,其实真正是要抓顾牧尘的小辫子——他不信查不出一点能被拿捏的把柄,结果发现,这人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天天除了上班就是照料花草,偶尔再去厨房捣鼓形色诡异的菜品。
最重要的是,这人居然还很乐在其中!
简直有病。
后来盯梢莫名其妙被破坏大半,司徒仲文没太在意,为着山雨欲来的断裂资金链而焦头烂额,此时的他仍不认为是自己太过贪心,男人嘛,有点野心怎么了,就应该大刀阔斧地干,那些谨小慎微的在他眼里,和女人有什么两样。
他依然玩女人,生下孩子就给钱养着,骨子里还是有繁殖欲的,司徒仲文向来不掩饰自己的这个想法。
“我是传统男人,”他这样笑道,“多子多福嘛。”
可子女们并未真正给他带来多大的福,反而互相争咬,斗得不亦乐乎,但这也无所谓,司徒仲文不在意,一方面的原因是他把钱盯得很紧,对于子女的不过指头缝里漏出来点,洒洒水的小恩小惠,另一方面则是他认为,能这样厮杀出来的,才是最有本事,能继承他衣钵的儿子。
他还优雅着,处理一切棘手的问题。
在太阳花里特意动了手脚,提前交代好酒店的安保,有意在众目睽睽下放王开胜的妻子过去闹事,这样底层的穷苦人家,哪儿还有愿意出头的亲戚,不都是他安排的吗,而那缠绵病榻多年的女人,是怎样凭借着惊人的毅力走到现场,并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他关心的是,媒体有没有拍到那张形同枯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