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兄长,每年还是会回到那座院子里,随着年月老去,父母也不在是记忆的年轻模样,可父亲看母亲的目光,从来没有随着时光而消减分毫爱意。
她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她没看懂。
直到她和兄长同时收到来信,父亲让他们速归。
再次站在小院前,叶思安已经褪去了少女稚气,纤柔的眉眼就如当初的母亲,她指着槐树下的秋千,对叶无忧道:“当初我就是坐在那个秋千上,从早盼到晚,就盼着兄长出现在古道上。”
如今的叶无忧,也如收鞘的刀,沉稳老练,游刃有余,他点头笑说:“然后缠着我,让我给你讲京中的趣事,每次还不能重样。”
两人回忆着少时的事,不禁都笑起来,杨秉屹从院中走出来,如今他也已经年迈,原本早该颐养天年,却始终跟随在父亲身边。
二人对他也尊敬:“杨护卫。”
杨秉屹道:“郎君,姑娘,老爷和夫人在里头等。”
“走吧。”叶无忧道。
叶思安与他一起进内,父亲怀抱着母亲靠坐在罗汉塌上,略低着头似在与母亲说话,父亲如今两鬓已经霜白,眉眼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母亲呼吸浅浅,似是睡着了。
叶思安唯恐吵醒母亲,轻声请安,“父亲。”
叶忱将视线从凝烟脸上移开,笑看向二人,“过来陪你们母亲说说话吧。”
叶思安这时已经微感疑惑,以往即便是她扰着母亲歇息,父亲也是要斥的,这次怎么?
而且往日他们回来,母亲定不会睡着,一定早早就在盼,牵着他们进屋。
她和叶无忧对视了一眼,纷纷变了脸色,快走上前,“母亲!”
两人连唤了许多声,都不见母亲睁眼,叶思安双眸立刻就湿了,嗓音哽咽发抖,“母亲,我是安儿啊!我和哥哥回来了,母亲!”
叶忱轻抚凝烟的华发,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烟儿,无忧和安儿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凝烟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眸光微微聚拢,许久才似分辨出两人,很高兴的说:“安儿,无忧啊,都长大了。”
她伸手想去握两人的手,然后却没有力气。
两人立刻握住母亲的手,叶无忧也湿了眼眶,“母亲,我们回来了。”
叶思安更是哭成了泪人,慌怕和悲恸一并冲击着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留住母亲,只能哀求道:“母亲,安儿还想吃你做的桂花糕,您给安儿做好不好?”
“好啊。”凝烟笑着应声,摸摸她眼下的泪,“母亲给你做,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吃不到就哭。”
叶思安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凝烟强撑的眸光却一再涣散,她仰头朝叶忱喃喃说:“我好困呐。”
叶忱微笑看着她,“那烟儿先睡一会儿。”
凝烟缓缓点点头,叶思安不住摇头,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开,泣不成声的哀求,“不要……母亲,不要睡……”
“安儿乖啊,母亲睡醒就给你做梅花糕。”
凝烟轻声说着,慢慢合上眼睛,唇畔微微带着笑,靠在叶忱怀里,真的就像睡着了一般。
叶无忧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沉痛低吼,“母亲!”
叶思安哭得近乎晕厥。
只有叶忱紧搂着怀里的人,仿佛过去相伴的每一日那样,相偎相依。
他平静吩咐两个孩子,“我和你们母亲的棺椁已经备好,墓地不用另选,就在院后那株梅树下。”
叶思安抱着母亲痛哭,叶无忧忍着悲痛点头,忽觉不对,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叶忱,颤抖着问:“父亲……这是何意?”
叶忱垂眸注视着凝烟,眼里只有她一人而已,“我答应过,会陪着你们母亲一起,死生相随。”
叶思安怔怔抬头,也是在这一刻,她读懂了父亲眼中的向往是什么。
她与兄长跪求了一夜,都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
她眼泪几乎流干,眼睁睁看着父亲,亲自替母亲梳妆,为她穿上最美丽的衣裳,没有一丝迟疑的服下杨秉屹递上的药,抱着母亲一同躺到了棺木里。
“封……棺。”杨秉屹声音发抖。
沉重的棺盖将光线一寸寸遮去,叶忱在一片暗黑中抱紧凝烟,低声笑着喟叹道:“烟儿,我们终于到死也在一起了。”
……
养心殿外,值守的太监战战兢兢,总管太监陆吉自白玉石阶上走来,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殿,蹙眉问:“皇上还在里面?”
值守太监小心点头,“皇上一日都没有出来,奴才也不管擅闯。”
陆吉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听,什么动静都没有,犹豫再三,推门而入。
整个养心殿内,燃满蜡烛,却死香发出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大殿,异甜的香气下是空寂的凌寒,绕的人肺腑生寒,而一簇簇跳动的烛火,将满室的富丽堂皇照的压抑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