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住内心的憎恶,上前一步,面露担忧道:“娘娘昨夜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呢?”
“娘娘执掌六宫,本就操劳,昨儿夜里怕是在宫宴上受了寒,不过,这都是小事儿。”
萧琦惯是个爱接话的,说话之时,还不忘用目光攫着她,“封太医说啊,娘娘这是邪气入体。”
“邪气入体?”萧玥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眸子,“这是何意?”
萧琦白了她一眼,“何意?还不就是妹妹你那清欢殿里,不干净呗。”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又纷纷投向萧玥,尤其是窦太后,连手中的养生茶都喝得不太顺畅了。
她身为太后,亲来探望一个贵妃,可不就是因着这邪门之事。
见状,沈淑妃接续道:“你昨日偷跑出宫,挨了打,这夜里,李淑妃就给表姐托梦,说让她多帮衬你些。”
“而表姐梦醒之后,便出了一声冷汗,紧接着,就病倒了。”
原来是这么个“邪气入体”法啊,萧玥心中了然,却忍不住想笑——
除了常年吃斋念佛、敬奉鬼神的窦太后,她自是没想到连其他人也会相信这般说辞。
医书云云,她还是读过些许的,那封太医身为医者,却诊断出“邪气”一说,保不准早就被姚贵妃收买了。
她心中如是忖度,却面上不显,只是低头道:“是玥儿的错,玥儿再也不敢了,有劳娘娘费心了。”
这时,一直坐着没说话的窦太后喝完了养生茶,突然开口:“这天寒地冻的,你就穿成这样?”
她并不是个偏心的长辈,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差不多,方才萧玥一走近,她就注意到这丫头脸颊红、鼻尖红的,定是被冻着的了。
闻言,萧玥连忙转向她道:“回皇祖母,一时着急出门,便忘了。”
少女的神色尤为恭谨,心下却是一暖,这深宫里头,人性凉薄,能予她真心之人,寥寥无几。
想必也是因着年少时,曾跟随对方去大相国寺住过两年,彼此之间的关系才不算疏远。
她这厢正感怀着,窦太后又缓言开口:“身为公主,偷跑出宫,你也确实是没规矩。”
萧玥低下头,心甘情愿等着挨训。
可对方却话锋一转:“哀家原本过两日,便要启程去大相国寺,但哀家这身子骨,是愈发经不起折腾了。”
“不如这样吧,今年就由你,替哀家去大相国寺修行两月,以示惩戒吧。”
萧玥诧异抬头,正对上窦太后神色认真的眼睛。
她不敢有何异议,连忙应声:“玥儿领命。”
可藏于袖中的手指却已暗暗攥紧。
……
窦太后将萧玥安置到大相国寺去,委实出乎大家的意料。
而这吃斋念佛之事毕竟清苦,落在萧琦之类的人眼中,又算是一件可以幸灾乐祸的事情了。
在宫人们看来,这清欢殿内,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萧玥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站在房内转了一圈,愣是将四个角都看得明明白白。
邪气?哪儿来的邪气?
就因为她的母妃、她刚诞世的亲弟弟都死在这间屋子里,所以邪门是么?
萧玥凄清一笑,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窦太后最忌讳鬼神一事,眼下将她扔到佛祖面前去受净化,保不准还会找方丈来“超度”这间清欢殿。
她暗暗咬牙,只恨姚贵妃演这样一出委实太可恶了些。
离宫两月,那她与杨轩之间还有可能么?
直到晡时,萧玥都未再踏出房门,此时日头已经向西斜,露茴进门之时,只见摆在桌上的午膳,依旧只动了几口。
她忧心忡忡地朝里间望了去。
那头少女手中捏着针线,神色十分认真,似是在绣着什么东西。
露茴走进去,趁着替她换茶水的空档借机瞟了眼。
绣撑箍着一面月牙白色的锦缎,其上绣有玄色编织线,呈现出一个即将完工的字。
露茴看出了绣的是何字之后,顿时心下了然,公主与将军昨儿夜里发生的事,她也是知道个大概的。
如此,她便没再打扰,悄声退了出去,只暗自祈祷:这杨将军,可千万别丢下公主不管啊。
……
禁卫正司,诏狱内,拾级而下的地牢幽深广阔,油灯高悬,投下惨黄光影。
潮湿的气息伴着血腥味四散弥漫,一路铺陈到男人脚下。
杨轩神色淡漠,只大步流星抚剑前行,身后跟着几名亲信。
审讯室,入眼可见满墙刑具,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冷光。
刑架上绑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身上血迹斑斑,破败不堪。
本以为他低垂下头是昏死了过去,谁知,当脚步声靠近时,此人竟艰难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