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了又觉得自己荒唐,这么久了,那个人死心了吗,会找自己吗,会和周巅一起从照片里推测自己身在何处吗?自己多仁慈啊,给了点儿线索,不像那个家伙一样,一去十年,音讯全无,他要是不找自己,可真是狼心狗肺。
有时候方星白也问自己:“我原谅他了吗?”
有一天他逛到一处小庙,真正意义上的小庙,通行的山路破败的要看不见了,山下到山上几公里的路,总共就找到一块儿路牌,庙里朴素的像电视剧里的布景,没一丝烟火气。
除了电视上看的,方星白之前也去过庙里,像高考之前给姓沈的求好运,可眼前的小庙与那些都不同,连个功德箱都不设,没有信众,只有几个擎着自拍杆的背包客。
方星白觉得这小庙有点儿深山藏古寺的意味,挑了棵歪脖儿的迎客松拍了一张,再三确认没有暴露位置的特征,愉快的发了张朋友圈。
发完他总忍不住看手机,看了几次才意识到自己在等什么,原来是在等周巅给他点赞,方星白恍悟,原来一直以来吃得下睡得着的平静是打这儿来的。
他一朝看破涅槃,潇洒的断舍离,如今十年河西,自己变成了被惦记、被牵肠挂肚,被满世界找的那个人了,何等快哉。
第67章 皈依
可惜这份快哉来的不牢靠,“有人满世界的找他”说不定是他的意淫,周巅朋友圈给谁都乐意点赞,至于那个人...鬼知道是不是心血来潮,有时候静下来想想,大概也就是十几二十的岁数,才有那么不管不顾的资本和勇气,方星白摸了摸下巴上几天没刮的硬胡茬,大家早已经一把年纪了。
“要不然算了。”方星白对自己说。
“算了”的念头这些天杂草丛生,又一次次被无名的野火燎干净,此刻在荒芜的山道前,终于占了上风。
自己没当年那么...不留余地的爱谁恨谁了。
微信里来了条新消息,周巅长久以来头一回搅和他。
“老白你差不多得了!”
“他一直在找你,以后都不回洋鬼子那儿了,我看诚意挺足的,你心里有气我理解,我说这话也是狗拿耗子,可内耗耗的是俩人儿,现在这样,你心里难道好受了?”
方星白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埋着头往山上爬,他在不知名的小乡镇待了有一阵子了——为爬山看小庙。
落魄作者当的太久,他早不是那个能在篮球场出风头的小伙子,现在爬个半大的山包得歇好几气儿,在山上一坐一天,有时候来得早了,一个其他俗人都瞧不见,只有和尚们做早课。
他平时看自媒体,讲好多和尚酒肉穿肠、骗财骗色乃至娶妻生子的,因而来时心里多少带了点儿成见,这些观察看下来,方觉出这群和尚们才是真的平静,不由生出一股歆羡来。
他逛了有些时日,口袋里余钱不多,没资本老在山上晒太阳当懒汉,干脆拍拍庙门,找到知客的大和尚:“我想出家!”
哪怕是间不起眼儿的小庙,每年来提这类要求的莽汉也不在少数,九成九是三分钟热血的主儿,大和尚也不急着为难他,不去看这小子的向佛之心,先说了些生活清苦,出家不是儿戏的世俗话,接着又说起繁琐的章程。
出个家可不像电视剧里那样谁看谁有缘,得提供身份户籍证明、无犯罪记录证明、征信证明、正规医院的体检报告,去县级以上宗教事务部门报备,有的还要家属的知情书,最后才是寺院的同意接收的书面文件。
最难过的关还不是上面那些,小庙要求得先在庙里安居一年,不算出家,不受具足,算作自修自度,说人话就是试用期。
手机在兜里嗡嗡颤个不停,周巅:“难不成非让他也等你十年才算扯平么?”
方星白低头看了一眼消息,花了三五秒下定决心,抬起头来:“行。”
十年前方星白鼓捣创业,大伙儿见面调侃一句“方老板”,周巅胡说八道,喊沈露“方太”,还问他啥时候代言吸油烟机,倘若那时候畅想十年后什么样儿,任谁也猜不到如今。
方星白剃了个板寸,穿着布衣,跟着僧人们一起晨钟暮鼓、早课晚课,白天和义工们一起干干活儿,听胖师兄讲些入门的佛教经义,再闲的时候就自己看书。
他虽然聪明,但从未涉猎过佛学领域,只能从一些浅显有趣的掌故开始看,本以为要耐着性子坚持,未曾想还挺容易看得进去,经常一瞧就是小半天儿,看完去伙房帮帮厨,晚课完就睡。
山上通网通电,和尚们也有手机,大师父白天讲经干脆拿着PAD用电子版,普通僧人晚上可以自己刷刷视频甚至玩玩游戏,方星白很少碰电子产品,过的比有些真和尚还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