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思忖,“也许。”
“你会害怕,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吧。”
“那你呢?”
林耀远点头说:“我相信。”
陶茹之嘟囔:“那原来你也怕吧!别装了。”
他笑了笑:“但我想象中的鬼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
陶茹之被勾起好奇心:“有什么不一样?”
“此刻,吹过我们的风,脚下的石头,远处的海,也许都寄居着埋葬在里面的一个人的鬼魂。他们是自然的一部分。”
他微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陶茹之也跟着看去,顺着他的话思忖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希望爷爷奶奶的鬼魂是一阵风。”
“为什么是风?”
“风来去自如,这样他们就能相互找到对方,也能找到我和爸爸。”
“这样。”他若有所思,“如果我爸也是风的话,他大概不会回来找我。”
陶茹之微愣,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声。
“怎么可能不会呢?”
“一个人生前就不会,还能指望死后么?”
林耀远的语气并没有控诉的意图,很平淡地叙述着。
“我记得有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他忽然跟我们说那天是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千天,然后载着我和我妈开车出去露营,说因为家很辛苦,所以这一天要给家放个假。车开到一半,他接到消防的工作电话,把我们扔在路上就离开了。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然后有一次,他就那样离开了,没有回来过。”
陶茹之默默地听着,脚尖踢着挡路的石头,却踢不走心头的沉闷。
“那天他救下的是一个小男孩,爸妈上班去了,他不想学习,在厨房用炉灶点火把作业本烧了。我爸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
林耀远直接略过了中间最残忍的那部分。
“后来单位给他开了表彰大会。很可笑不是么?原来一个人的死亡也值得庆贺。锦旗,鲜花,新闻……”他夸张地重复那些人当时的话,“他们都说,他的死是值得的。他救下了祖国未来的栋梁!他挽救了一个家庭!”
他一扯嘴角。
“那我的家庭呢?”
陶茹之心头一沉。
“葬礼那天那个男孩的父母来悼念,说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这些年过去了,今年我去他的墓地,那家人已经没有再送花了。你说,他的死值得吗?”
陶茹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耀远也并非真的在问这件事值不值得。这个时候,她明白自己只需要当一个倾听者。
他毫无笑意地微笑起来:“我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想过要怎么毁了那个男孩,他用我爸换来的人生,凭什么他能好过?就这样,想了很多很多。”
陶茹之想了想,突然出声建议道:“想要听听我的方法吗?”
“是什么?”
陶茹之摊开手掌:“把那家人电话给我,每逢忌日我就打电话给他们。”
他更好奇:“你要跟他们说什么?”
“当然什么都不说啊。”陶茹之给他一个你很无知的眼神,“我凌晨打过去,然后等他们接起就挂断,午夜凶铃都这么演的。”
林耀远的笑意有了点真实的意味:“你要演我爸的鬼魂吗?”
“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她想了想,“子承父业,还是你来演比较好。”
林耀远彻底乐不可支。
刚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不会想到自己会是这个情绪结尾。
他笑着点点头:“好啊,明年我试一试。”
“我觉得我的方法很好。”陶茹之认真说,“至少,他们不该忘掉他。”
远处的海潮声隐隐作响,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靠海边的酒店。
那段漆黑的,有着大片坟地和野草的路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在大堂分开,走向各自的房间。
只是分开时,他垂下脸盯着她的眼睛说:“今晚我们要保密。”
保密你今晚来过,保密我陪你走,还是保密什么呢?
她也注视着他,郑重地点下头:“当然。”
*
隔天醒来,陶茹之就看到群里林耀远发了一张体温计的照片,上面显示37.1,证明他已经退烧了,虽然这个温度还是有点危险。
林棠娟因此跟酒店申请了延迟退房,大家休息到下午才走,因此去丰岛的行程也只能压缩到一个景点。
好在丰岛行程本来就不多,原定是三个,三选一,林棠娟采取民主政策,让大家群内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