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喝多了酒就打吗?被打了几次?从何时开始?
吉霄从来不说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刻意忽视,告诉自己别去看,
别因为同情,就转向那个孩子。
现在该去找人了。吉小红想。音像店,是吗?要不要也拿上菜刀?
刚想到这,电话作响。她本不想理,但最终还是走到座机旁,抱着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希望拿起听筒。
然后,她听到方丽春的声音。
吉小红打车赶往女人告诉她的住址。
很多年前的冬天,雾雨迷蒙。吉成龙带回来一个女婴,不知年纪,没有姓名。吉成龙说,那是他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
很烦厌,但吉霄还是在这个家留下来了。
后来就知道她一定是这家的人,因为无论跟哥哥还是自己,吉霄都长得很像。这孩子命不好,只有一个父亲在,却不如不在。
吉霄读书晚,长得高。但在学校被欺负的原因一定不是这个,她知道。毕竟侄女的遭遇她都曾经历过,因为哥哥吉成龙。就连母亲程洁对她们说的话都一样:
“谁先打你,你都要还手。”
吉成龙这个疯子,从小就是她的噩梦。可实际上他很胆小。当瘪三都是其中最没出息的,却敢搞出人命。
赔罪很严肃。一开始每年都去。全家人都去。肯定要这样,一条命啊。别人家的儿子也是儿子。
但是到第三年,死者家属要他们别去了。尤其别带吉霄去,没用的。
“我儿子是瘪三,是混账,但他也不该被你儿子杀。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们,一辈子都诅咒。所以别再来了,你们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顺心。知道吗,每次看到你们,我都觉得自己的旧伤口又被人捅一刀。”
遗属这番话吉小红一直记得。在那时,她就曾看向身旁一同去的小侄女,心想这孩子,什么都没做错,却又什么都错了。
同情早就产生,在很多年前,对着一个生来就被云雾所困的人。但她知道,她不能选择她。
说起人生的选择,有两个令吉小红记忆深刻:
第一个当然是卖身。那么短的时间,债主又逼得狠厉,她拿不出钱。父母也没有,父母的钱都给老大了。丈夫那边老人离世,兄弟能接济的都接济过。
路走无可走,名节成了最后考虑的事。她甚至想,她也是靠自己谋生。
现在回想,如果读了书,当时是不是就能保住尊严?是啊,数学。太讽刺了,数学原来等于钱。在属于她的岔道口,怎么就没能出现这个选择呢。
所以,老吴变成那样是他自己的问题,跟读书没关系。
第二个选择是离婚。而且是在前夫还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偶然得知只要证明是丈夫的赌债,就算离婚也不用她承担。于是好说歹说,让男人相信他们的日子会过一辈子,卖掉了唯一赖以生存的老破小,再为自己留出钱去请了律师。后来山盟海誓全推翻,并且顺利争得了吉然的抚养权。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但现实似乎不是这样。回头再看,她鼓起勇气做出的最献身的决定,却是最坏的;而收起同情做出的最残忍的决定,却是最好的。
所以,在回老工业区前她就想得很清楚,绝对不会选择吉霄。
但是每当她去观音庙,去福音堂。对着神与佛,她在心里忏悔得最多的两件事,一是用尊严交换生存。二就是,她一直刻意疏远小侄女。
第一个忏悔她理解自己,第二个不理解。有什么好忏悔的,无关她痛痒的人。有意思吗?为了自我满足?
吉小红下车,看着眼前的高楼——
几分钟车程,表都还来不及跳。坐拥江景的花园小区离她们的黑洞那么近,在这个黑灯瞎火的老区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海市蜃楼。即使入夜了,这里仍有光。
有些镶嵌在日常中的平凡事物,会在某个瞬间让人产生异常的向往,比如在失意的夜晚亮起来的灯。小侄女骑车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过没。什么心情。
那么小的孩子,却只能去别人家寻找归宿,她多可怜。
这么想完,吉小红就自嘲地笑起来。
她想同情,真是这世上最糟糕的感情。
第60章 礼物
至今仍记得那晚到方丽春的家, 进门却没见吉霄的影子。方丽春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时知雨哭了,吉霄正在里面哄。
谁哭了?谁在哄?
不过, 意想之外的状况确实令她悬着的心放了大半。吉小红跟方丽春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