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川忍不住了,讥道:“......你什么时候还——”
——还能去谢大都督府上查军账?谢大都督府上能有军账?
谁料谢凌安闻言倏地转过身来,抬手摁住严翊川的手腕,似压低声却又清晰可见道:“没有瞒你!我昨日可几乎是时刻与你待在一起的,除了翊川你昨日去沐浴那会儿,就那会儿——”
谢凌安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
严翊川一时哑然。这么多年,除了长辈般的叶将军和八面玲珑的夏臣,几乎没有人会以“翊川”称他。谢凌安更不曾。
每次听到他的字,要么意味着叶将军又要让他受委屈,要么就是夏臣又打着什么令人作呕的算盘。
这么温言软语的轻唤,忽然觉得有些怪。
尤其是外人面前。
不过这只是谢凌安蒙混过关的把戏罢了,他心里清楚。
“许是哪里记错了,温某未供过此货。”温子慕仍是一副笑脸,否认得极为温和。
谢凌安一脸认真:“有啊,当真!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千衣被。或许是温兄的布料被用作此途了呢?”
温子慕有一瞬间的犹疑,启口道:“......想来不会。王爷有所不知,若是给将士的衣被,纵然要供,也是与叶将军联络,不会是记在大都督府上。”
“为何?”谢凌安疑道。
“这个——”温子慕微愣,旋即赔笑道,“——叶将军为军务殚精竭虑,事必躬亲。王爷随意找人问问,应当无人不知。”
谢凌安凝视着他的脸,心道此人深谙说话之道,天生就该丢进朝堂去和那些糟老头子打擂台、糊弄人。
谢凌安忽然笑了,松口道:“那许是我看错了,那一千衣被,或许是谢大都督发给家里下人的吧。”
严翊川偏头看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倏地想起了当时在公堂之上那番争执,明白了此人用意。
实是此人每每初见新人时的恶趣味!
谈毕,温子慕亲自送客。三人踏过修长的廊道,景窗上的翠竹青石映出几色斑斓的光,落在三人脚下的石阶上。
严翊川再次表达了谢意,似是忽然想起,随口说道:“对了,温先生,在下位份低微,担不起先生‘将军’的称呼,先生唤我左郎将就好。”
温子慕似乎更加不放在心上,随意问道:“称呼而已,将军不必挂心。今日我与王爷、将军一见如故,若二位愿意,只管唤我‘子慕’便好。”
严翊川微微一欠身,抬脚迈过门栏,不卑不亢地道:“在下无名小卒,不敢与温先生称兄道弟。但若温先生愿意,也实乃在下之幸。”
温子慕见严翊川话说得含糊,不接受也不拒绝,遂会心一笑,扬手作揖。严翊川道一声“告辞”,谢凌安笑了笑,转身一同离去。
出了温宅,两人并行,谢凌安不似来时好奇地东张西望,似若有所思。
严翊川怕他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声询问:“在想什么?”
谢凌安看他一眼,沉声道:“说不上来,但觉得温子慕这个人哪里怪怪的。”
“嗯?”严翊川声音很低。
“他好像急于与官府为善,又好像急于撇清与皇商的关系,”谢凌安喃喃道,“最蹊跷的是,他好像对军中事宜都了如指掌。”
严翊川颔首,疑道:“你是说,他怎么知道谢大都督不管事,反倒是叶将军在管?”
“嗯,”谢凌安答得干脆,想要印证般的,他抬首望向严翊川,“你不觉得么?”
“......此事并非军事机密,有些人......可以算是‘臭名昭著’,若温子慕有心打听,知晓内情不是难事。”严翊川微微一顿。
这话说得不全对。此事能打听,但毕竟是高阶长官之间的事,若无军中人,打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严翊川还是选择了讳莫如深。
谢凌安不置可否,忽然望了他一眼。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左郎将不简单。
起初留他查案,是觉得此人有胆识有魄力,是可用之人。但如今他愈发觉得,严翊川有很事在瞒着他。就像今日,从他言语间他觉得严翊川应当是认识温子慕的,但严翊川却矢口否认,甚至还要戏做全套般前前后后佯装陌路。
这意味着,这背后的隐情远不止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相识这没简单。
他俩到底在做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11章 入都
早听闻京城繁华,却不想亲眼见到时仍会吃惊。
街市上人头攒动,不知是谁家院落里传出来的凤箫声悠扬,四处回荡。王孙公子的宝马雕车风驰电掣,叮叮咚咚的银铃响满了路,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旭日初升,一夜舞动的鱼龙灯方才停歇,笑语声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