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负什么责任?」他父亲脱口反讥。
父子凌厉对望,这是有生以来他们第一次怒目相视,殷桥牵动嘴角,忽然笑了,他自嘲道:「自己人都这么想了,难怪外人不把我当一回事。」
匆匆越过客厅,他母亲从餐厅快步走出拦住他,「你跟萝青没事吧?」
「没事,别多心,再过一阵子不忙了再带她回来。」
「那留下来吃饭吧,你妹妹等一下要带男朋友回来,你也帮个忙看一下人怎么样,好吗?」
他拥抱了母亲一下,笑道:「我还有很多家务要做。还有,我连自己认识二十年的朋友都可能看错,何况监定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别了吧!」
殷桥没有留下,也无心到任何一个酒吧买醉,他从不买醉,以前不需要,现在则想保持清醒。
他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先到浴室提了脏衣篮,倒进洗衣机清洗,再拿拖把拖完一整间屋子的地板,回头收拾所有垃圾桶,分类,将垃圾拎到地下楼集中处理处,一路上和他不熟悉的巡逻管理员及住户打招呼。
他做着夏萝青每天在做的事,感受着她的感觉——她纤瘦的躯体盛载着一堆他人施加的重负,却必须如常生活,应付她不擅长的应酬,还有抵抗殷桥。
越说得没错,无论卓越爱她与否,她极力拥抱卓家多年不放,只因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家该有的模样。
你们这些人!
她说了不止一次。刚和夏萝青来往时,她划分界线的态度表露无遗,回头寻思,她自始至终即不属于夏家,也不欣赏夏家人的作风,自然不易青睐背景相似的殷桥,何伶栽了心机姨这三人字在她头上果真是抬举了她,若非夏翰青,她一辈子也不会和他产生关联。
手机响起,他瞄了眼来电显示,惊觉自己全然忘了今晚的约定,他举起手机道:「对不起,有事耽搁了,我马上过去。」
来不及改约,他抓了车钥匙飞快出门,开快车直抵餐厅,走至窗边座位区,女医师仰起头迎视他,好脾气地扬笑。他迟到了半小时。
「对不起。」他入座后再次致歉,「忙昏了头。」
「不要紧,我没事。」女医师打量着他,「这几天还好吗?」
「——还好。」他不准备诉苦,她不是他的免费心理谘商师。
「夏小姐还是没消息?」
他摇头,向服务生点了杯咖啡,他没有一点食欲。
「如果你再也见不到她,你怎么打算?」她倾前盯着他。
「没有这种如果。」他很快接话。
「……」女医师泛起若有所思的笑,「即使她回来了,你们的问题仍然无法解决,她不信任你才会离开,重点是,你爱她吗?」
「……」他举起水杯,指头抚着杯缘,「你是专家,你认为什么是爱?」
她伸出手指,按住他眉心褶痕,他闻到了柠檬马鞭草的护手霜香气,心荡漾了一瞬,那是夏萝青最常泡给他喝的花草茶。
「你最近常皱眉喔。」女医师一脸温柔。「在爱这个字上,我不玩文字游戏。你愿意为她做多少、放弃多少,就是你爱她的程度;她能为你做多少、放弃多少,就是她爱你的程度。看起来你们都没有为彼此放弃什么。」
「你怎么确定?」
「她轻易离开你了,你还是如常生活啊。」
「你不认识她,不了解她。」
「可是我了解你。」
「……」他垂下眼,模糊地笑。「是吗?」
「多数女人不会给你你想要的自由,就算你给了承诺,她们还是担心,要不担心,就得和你旗鼓相当,所以,你就算把夏小姐找回来了,可以安然无恙多久?」
他直视着女医师。他曾经觉得她娓娓说话的嗓音无比性感,她有一颗聪慧的脑袋,良好的修养,深厚的雅量。或许在多数人眼中,比起夏萝青,她更适合成为他的良配,但在那个当口,他选择了难以驾驭的夏萝青,他和女医师仍然维持着如常见面的朋友关系。
相较于心理分析,他更懂得女人的眼神和肢体语言,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越线,他相信眼前女人的坚持度不会及于夏萝青的十分之一。
但这一刻,女医师近在咫尺,柔软的声音飘过耳际,他的心却如此淡,如此凉。她是朵解语花,善解人意,不时语带机锋,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更爱听夏萝青漫无边际的胡说八道。
他一度恍神,思绪悬荡在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是否已渐渐将他遗忘?
「殷桥,在想什么?」
搁在桌面的左手被握住,他腾出右手,擎起刚送上的热咖啡,啜了一口咽下后,面目平静,口气坚定:「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想过能为她做多少、放弃多少,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我绝不会放过她。」